《熊发现了火》是美国作家特利·比松创作的科幻小说,收录于《1996年美国最佳科幻小说集》(远方出版社1997年第1版)。
《熊发现了火》获得了星云奖、雨果奖、西奥多鲟鱼纪念奖、阿西莫夫的读者投票奖、金色宝塔奖,以及几个为了给这个作品增光而快速建立起来的奖。
为什么是熊发现了火——读《熊发现了火》---韩松
这一篇确是经典。我十年第一次看时,便深受感动,只是不知为什么会被感动。也许是它的神秘性。在这个故事中,一群群的笨笨的熊,齐齐走出洞穴,手(爪)持火把,在高速公路边,在密林中,在人类的蔓延的居住地附近,围坐着取暖,并不富于攻击性,并且——他们停止或者说改变了千万年的冬眠习俗!这个场面,仅仅如此描写出来,便已是很震撼的了。这是作者构造的氛围。这是一个由生命改变自然史和文明史的奇迹故事。
当时,这篇小说获得了星云奖、雨果奖、西奥多鲟鱼纪念奖、阿西莫夫的读者投票奖、金色宝塔奖,以及几个为了给这个作品增光而快速建立起来的奖。这说明它是很了不起的。今天回头来看,仍然很难超越。
熊为什么发现了火?小说中没有讲什么科学道理。甚至没有像阿瑟·克拉克那样,在《2001年:宇宙奥德赛》中,把由猿到人的进化,把人类学会使用工具,归于外星人的作用。这表明,没有所谓“科学内核”的科幻小说,仍然可以是最厉害的科幻小说。作者只是在某处漫不经心地提到,熊可能是几个世纪前就发现了火,后来忘记了;或者,是在不久前黄石公园的一场大火中,学会了使用火。至于为什么会这样,是它们的大脑结构发生了变化吗?我们只可以试图去解释。比如,云南抚仙湖里有一种倒刺鲃,原来吃水草,当地人把它当作神鱼,供养在池塘里,把我们认为最好的食物瓜子喂给它吃,这种鱼为了生存,便只好吃瓜子,慢慢学会了“嗑瓜子”(吃掉中间的再把皮吐掉),这不跟熊发现了火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因此是强大的人类环境的逼迫,使熊与鱼面临生存压力,而不得不改变自然习性。熊发现了火,是令人惊喜的,也是可悲的。
但这一切,作者没有说,而只能留给读者以思考的广阔空间。很多中国读者对这样的思考空间是不习惯的,以至于,有些中国的读者,连称荒唐,说这是什么科学理论!另一些读者则辩论说,庄周云:“汝非鱼,安知鱼?”人类现在又不清楚熊的想法,也不明白它有多少智力(再说以人为标准的智能测验体系,也不一定对熊合用),为什么在进化中熊不可以发现火?这都是很有意思的说法。不管怎样,这是一个颠覆我们科幻观的故事。它也证明,科幻的奇迹应该就发生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发生在我们身边,并不必要通过太空船、黑洞、外星人和时间旅行来展示。在读外国的科幻小说时,我常常惊异于他们题材的多样化,常常是顺手拈来,好像什么都可以科幻化,没有那么多的自我设限,而我国的作者和读者,往往把太多的心思用在了模式化的题材上了,连思维也固定化和一律化了。因此,我们发现不了身边的“火”。
然而,仅仅是写熊发现了火,那还只是一个奇妙点子。值得关注的是,作者用大量的段落,写了似乎与科幻不相干的故事,也就是主人公一家的生活。主人公与瓦莱斯一起驾车旅行,照看小瓦莱斯,以及,他母亲的病重住院和去世。后来,在谈到这篇小说创作初衷时,作者说,“《熊发现了火》是那种我一边开车一边构思的故事之一,它实际上是我处理在我以前肯塔基家中的一系列死亡的一种虚构方式。尤其是我母亲的去世,她把我引向了文学,以及我叔叔,J·萨姆的去世,他在我的脑子中装满了汽车。J·萨姆有当医生的梦想,而母亲去世时我正和她坐在一起。两个人都不吸烟。当然,有关熊的东西都是虚构的。”因此,这个小说实际上是一篇关于内心情感的故事。
这些与科幻不相关的部分其实是很重要的,它们提升了小说的品质,不动声色地把熊的世界与人的世界交融在一起了。这里表述着对熊的尊重和赞赏,那么,这不仅仅是一个动物保护主义一类的问题,物种平等的问题,这里面,还暗含着对现代人类之间感情和人际关系的某种无奈,是带有批判现实色彩的。特别是最后,病重的祖母一个人从病房里逃亡了,来到了森林中,来到了熊的世界,与许多的熊坐在一起,共同坐在火堆前,而一头大褐熊在护理火堆。这个场景太动人了。最后,主人公和小瓦莱斯也加入了这个行列,他们与熊坐在一起度过严冬的夜晚,从像人一样的熊的手中取浆果吃。早晨,母亲平静地死去了,死在大自然的怀抱中。而熊也走掉了。
最后,为什么是熊?为什么不是猴子或者其他的什么?我们会想到,这大概是因为熊从一种被广为猎杀的动物,成为一种受保护的濒危动物,而且它也是哺乳动物。但我们仍然很难想像,发现火的是别样生物,比如,蟑螂。从科学上看,只有一定体积的动物,才能发现火,太大和太小,都无法拢住火,或无法用火来取暖。熊是比较合适的。但仅仅如此吗?熊毕竟是我们认为能够亲近的动物,它像人类,但蟑螂不是。所以,在平等的观念下,仍然隐藏着人类中心主义。这是从小说中读出的另样的潜台词。也许,作者意识到了这个,在结尾处写道,主人公又见到了那群熊,他与他们坐了一会儿,但“看上去这使它们紧张”。人类仍然是令别的物种“紧张”的生物,永远是异形。这大概是很难改变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