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璋于1953年创作川剧《望娘滩》(高腔),使这一神话在人民性和艺术性、传奇性和历史性的统一上得到深化。
“望娘滩”作为后世民间流传的神话,偶有古书记载作凭依,在长江流域、淮河流域的许多地方,都将这个神话作为很久以前、发生在本地的故事来加以演绎,几至于有水就有滩,有滩就有“望娘滩”的境界。在各地以“望娘滩”命名的河道,多不胜数,如岷江有“二十四个望娘滩”,大宁河有“四十八道望娘滩”,浙江嵊州有“九十九道望娘滩”……另有传说,渴龙一次次回首望娘,每抬头一回,河心便出现一个龙潭,又称“望娘潭”。
“望娘滩”作为民间神话故事,在民间影响较大,几乎是家家户户闲暇时摆龙门阵常有的内容。据此传说,各地编成了多种戏剧,如《打草降孽》《拿孽龙》等。李明璋则于1953年创作川剧《望娘滩》(高腔),使这一神话在人民性和艺术性、传奇性和历史性的统一上得到深化。
《望娘滩》取材自民间神话“聂郎望娘滩”的前半部分,以及“温朋望娘滩”中的治霸情节。其中“聂郎望娘滩”是迄今最为完备、有深厚民间基础的版本,含“获珠”“抢宝”“吞珠”“化龙”‘“望娘”“成滩”“锁龙”等情节。其故事前部云:灌县有一孝子,天悯其孝,赐以宝珠。藏珠于米缸,则米满缸。置于钱袋,钱亦满袋。乡邻闻之,群起抢夺。珠滚入其腹,渴饮于江。母追赶不及,已化为龙。龙随江而去,犹频频回首视母,回视处辄成大滩,故有二十四望娘滩。故事后部则指:“孽龙”痛恨乡人相逼,兴洪水进行报复,因其兴波作浪,终被李冰父子镇锁于伏龙观。这样的故事情节,固然表现了一定社会内容,却没有什么深意,“孽龙”形象过于狰狞,且乏人性色彩。
在“孽龙”的基础上,李明璋吸收了“温朋望娘滩”的故事核,将抢宝的乡人转为恶霸周洪,并将神话原型中的报复主题,转化出复仇主题。剧本中,员外周洪得知聂郎获宝珠,心生歹意,先行诱骗,继而采取诬陷偷盗和杀人夺珠的毒计。聂郎抗不交出,误吞腹内,因而渴极,扑河猛饮。周洪率家丁执刀追赶。怒火燃烧的聂郎,在电闪雷轰中变成蛟龙。卷起万丈波涛,也卷走了周洪一干恶人。剧本强调了农民与地主的阶级对立,表现了人民的强烈反抗精神,由于这个传说通过浪漫主义幻想,反映了一定的阶级内容,体现了历史性和传奇性艺术统一的特征。
只要有山川河流,有生离死别,就有“望娘滩”、“望夫石”这些凄苦的却又是优美的故事。《望娘滩》以岷江常见的滩地为传说核,在解释其形成的原因时,将它们与人间亲情联系在一起,十分感人。
剧本沿袭了神话原型中聂郎的孝子形象,也将获珠归因于“天悯其孝”,如聂母唱:“我的儿得宝珠缸中米涨,这是你有孝道天赐吉祥,喜孜孜牵我儿跌跪地上,望东南深施礼答谢上苍”。在深化处理时,尤其是对于“化龙”“望娘”,李明璋所注重、所强化的是母子亲情。聂郎因吞珠化龙——成为由凡人向神祉的“超越”,在这样的人神转变中,人间的母子亲情成为人与龙的联系纽带,正因为孽龙“一步一回头,一望一个滩”,使这一人物形象在观众头脑里留下了较深的印象,1959年川剧《望娘滩》到北京演出,郭沫若看到演唱“望娘亲一步一回头”时,感动得流泪。
借超人的力量来实现了人的愿望,这样的传奇性,是中外神话的共有。古代人民生活贫困,时刻都在想改变自己贫穷的现状,很自然地想得到神仙的帮助,于是出现了摇钱树、聚宝盆之类的神话。《望娘滩》中的宝珠能给人们带来无限增长的财富,反映了幻想得到宝贝以改变生活状况的愿望。李明璋对此颇下笔墨,获珠后聂郎母子有一段对白:
聂郎:母亲,我们有了这颗宝珠,就不愁衣食无靠了。
聂母:儿呀,我想此珠既能化米,母子食之不完;我儿可将它担到长街售卖,日后慢慢积些银钱,将我家那六亩水田赎回耕种,娘母勤苦过活,才是正理。这非分之财呀,恐难作终身之靠呵。
同时还加深描写了聂家有了钱米,对“长生”、“三娃”等亲邻很讲情义,“三娃”对周洪管家刘钦说道:“我们聂郎是个孝子。天赐他一颗宝珠。宝珠放在米缸里就会涨出米来,拿了又涨,涨了又卖,卖了又拿,拿了又涨,他家的米,吃也吃不完,借也借不完,卖也卖不完。刘三爷,你莫得意,以后我们不遭你家员外的敲敲利了。”
《望娘滩》是一个把河道受自然变迁化为亲子之情的神话故事,蛟龙应着母亲召唤而频频回头,由于龙体的屈曲,江里便凸起一个石滩。一连回了二十四次头,江中也就出现了二十四个滩。把难分难舍的母子之情同江中的二十四个石滩形成联系在一起,用前者解释后者形成的原因,因为这样的传说使自然物富有神性色彩、人性色彩,并赋予了悲凉的情调。这个传说之所以能够打动人心,不仅因为人间母子诀别的痛苦之情是真实动人,而且还因为在江中存在着二十四个石滩,确是岷江里的真实景观。神话故事与实有景物联系,更易打动观众的心神而产生期待、惊讶效果,增强了《望娘滩》的亲切感和真实感。
李明璋《望娘滩》让人神思,引人追寻,具有传世性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