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建德江》是唐代诗人孟浩然的诗作。这是一首刻画秋江暮色的诗,是唐人五绝中的写景名篇。作者把小船停靠在烟雾迷蒙的江边想起了以往的事情,因而以舟泊暮宿作为自己的抒发感情的归宿,写出了作者羁旅之思。第一句点题,为下文写景抒情作准备;第二句中“日暮”是“客愁新”的原因;最后两句,因为“野旷”所以天低于树,因为“江清”所以月能近人,天和树、人和月的关系,写得恰切逼真。此诗前两句为触景生情,后两句为借景抒情,描写了清新的秋夜,突出表现了细微的景物特点。全诗淡而有味,含而不露,自然流出,风韵天成,颇有特色。
宿建德江⑴
移舟泊烟渚⑵,日暮客愁新⑶。
野旷天低树⑷,江清月近人⑸。
⑴建德江:指新安江流经建德(今属浙江)西部的一段江水。
⑵移舟:划动小船。泊:停船靠岸。烟渚(zhǔ):指江中雾气笼罩的小沙洲。烟,一作“幽”。渚,水中小块陆地。《尔雅·释水》:“水中可居者曰洲,小洲曰渚。”
⑶客:指作者自己。愁:为思乡而忧思不堪。
⑷野:原野。旷:空阔远大。天低树:天幕低垂,好像和树木相连。
⑸月近人:倒映在水中的月亮好像在靠近人。
把小船停靠在烟雾迷蒙的小洲,日暮时分新愁又涌上客子心头。
旷野无边无际远天比树还低沉,江水清清明月来和人相亲相近。
孟浩然于唐玄宗开元年间离乡赴洛阳,再漫游吴越,借以排遣仕途失意的悲愤。《宿建德江》当作于作者漫游吴越时,与《问舟子》是同一时期的作品。
孟浩然(689—740),唐代诗人。本名浩,字浩然。襄州襄阳人,世称孟襄阳。因他未曾入仕,又被称为孟山人。早年有志用世,在仕途困顿、痛苦失望后,尚能自重,不媚俗世,以隐士终身。曾隐居鹿门山,生六子。诗与王维并称“王孟”。其诗清淡,长于写景,多反映山水田园和隐逸、行旅等内容,绝大部分为五言短篇,在艺术上有独特的造诣。有《孟浩然集》三卷,今编诗二卷。
这首诗不以行人出发为背景,也不以船行途中为背景,而是以舟泊暮宿为背景。它虽然露出一个“愁”字,但立即又将笔触转到景物描写上去了。可见它在选材和表现上都是很有特色的。
诗的起句“移舟泊烟渚”,“移舟”,就是移舟近岸的意思;“泊”,这里有停船宿夜的含意。行船停靠在江中的一个烟雾朦胧的小洲边,这一面是点题,另一面也就为下文的写景抒情作了准备。
第二句“日暮客愁新”,“日暮”显然和上句的“泊”“烟”有联系,因为日暮,船需要停宿;也因为日落黄昏,江面上才水烟蒙蒙。同时“日暮”又是“客愁新”的原因。“客”是诗人自指。若按旧日作诗的所谓起、承、转、合的格式,这第二句就将承、转两重意思揉合在一句之中了,这也是少见的一格。之所以“日暮”会撩起“客愁新”,是因为本来行船停下来,应该静静地休息一夜,消除旅途的疲劳,不料在这众鸟归林、牛羊下山的黄昏时刻,那羁旅之愁又蓦然而生。这可类比《诗经》里的一段:“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诗经·王风·君子于役》)这里写一位妇女,每当到夕阳西下、鸡进笼舍、牛羊归栏的时刻,她就更加思念在外服役的丈夫。
接下去诗人以一个对句铺写景物,似乎要将一颗愁心化入那空旷寂寥的天地之中。第三句写日暮时刻,苍苍茫茫,旷野无垠,放眼望去,远处的天空显得比近处的树木还要低,“低”和“旷”是相互依存、相互映衬的。第四句写夜已降临,高挂在天上的明月,映在澄清的江水中,和舟中的人是那么近,“近”和“清”也是相互依存、相互映衬的。
“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这种极富特色的景物,只有人在舟中才能领略得到的。诗的第二句就点出“客愁新”,这三四句好似诗人怀着愁心,在这广袤而宁静的宇宙之中,经过一番上下求索,终于发现了还有一轮孤月此刻和他是那么亲近。寂寞的愁心似乎寻得了慰藉,诗也就戛然而止了。
然而,言虽止,意未尽。“皇皇三十载,书剑两无成。山水寻吴越,风尘厌洛京”(《自洛之越》)。诗人曾带着多年的准备、多年的希望奔入长安,而今却只能怀着一腔被弃置的忧愤南寻吴越。此刻,他孑然一身,面对着这四野茫茫、江水悠悠、明月孤舟的景色,那羁旅的惆怅,故乡的思念,仕途的失意,理想的幻灭,人生的坎坷……千愁万绪,不禁纷来沓至,涌上心头。“江清月近人”,这画面展示的是清澈平静的江水,以及水中的明月伴着船上的诗人;可那画面背后却是诗人的愁心已经随着江水流入思潮翻腾的海洋。这一隐一现,虚实相间,两相映衬,互为补充,正构成一个人宿建德江,心随明月去的意境。这“宿”而“未宿”,正是意味深长地表现出“日暮客愁新”。“人禀七情,应物斯感;感物吟志,莫非自然”(刘勰《文心雕龙·明诗》)。孟浩然的这首小诗正是在这种情景相生、思与境谐的“自然流出”之中,显示出一种风韵天成、淡中有味、含而不露的艺术美。
此诗先写羁旅夜泊,再叙日暮添愁;然后写到宇宙广袤宁静,明月伴人更亲。诗中虽只有一个愁字,却把诗人内心的忧愁写得淋漓尽致,然野旷江清,秋色历历在目。
宋代罗大经《鹤林玉露》:孟浩然诗云“江清月近人”,杜陵云“江月去人只数尺”,子美视浩然为前辈,岂祖述而敷衍之耶?浩然之句浑涵,子美之句精工。
宋代刘辰翁《王孟诗评》:刘云:“新”字妙。“野旷”二语酷似老杜。
明代桂天祥《批点唐诗正声》:语少意远,清思痛入骨髓。
明代唐汝询《唐诗解》:客愁因景而生,故下联不复言情,而旅思自见。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神韵无伦。
清代吴瑞荣《唐诗笺要》:襄阳最多率素语,如此绝又杂以庄重,似齐梁俪体。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下半写景,而客愁自见。
清代张谦宜《茧斋诗谈》:“低”字、“近”字,宋人所谓诗眼,却无造作痕,此唐诗之妙也。
清代黄叔灿《唐诗笺注》:“野旷”一联,人但赏其写景之妙,不知其即景而言旅情,有诗外味。
清代刘宏煦《唐诗真趣编》:“低”字从“旷”宇生出,“近”字从“清”字生出。野惟旷,故见天低于树;江惟清,故觉月近于人。清旷极矣。烟际泊宿,恍置身海角天涯、寂寥无人之境,凄然四顾,弥觉家乡之远,故云“客愁新”也。下二句不是写景,有“愁”字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