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政治部文工团将小说《红岩》中有关江姐的故事搬上歌剧舞台。歌的音乐为主要素材,广泛吸取川剧、婺剧、越剧、杭滩、洋琴、四川清音、京剧等音乐与会和手法进行创作,既有强烈的戏剧性和鲜明的民族风格,又有优美流畅的歌唱性段落,深刻刻画了英雄人物形象。
歌剧《江姐》,是根据著名作家罗广斌、杨益言的小说《红岩》中有关江姐故事的章节,由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政治部文工团改编搬上歌剧舞台。编剧:阎肃,作曲:羊鸣、姜春阳、金砂。
一举成名
经过近两年锤炼,1964年9月4日,歌剧《江姐》在北京儿童剧场揭开神秘的面纱。因事前在《北京晚报》刊发了公演消息,一时观者如潮,第一天就座无虚席。
公演第4天晚,周恩来和夫人邓颖超既没有通知空军,也没带随行人员,自个买了两张票进了剧院。演出中周恩来有时在椅子扶手上打拍子,有时点头微笑,当看到误捉蒋对章那段戏时,禁不住捧腹大笑,邓颖超也笑个不止。虽然没有消息报道,但周恩来观看《江姐》的“口头新闻”,却还是迅速在首都文艺界传播开了:空军搞出了一台大歌剧,把总理都吸引住了。
《江姐》在京公演20多场,场场爆满,反响强烈,各报社记者和观众纷纷撰稿赞扬。刘亚楼分外高兴,以空军党委的名义宴请《江姐》剧组,当剧作者阎肃向他敬酒时,刘亚楼却意味深长地说:你得向江姐敬酒!他叮嘱阎肃,也叮嘱剧组要戒骄戒躁,重视观众的反映,边演出边修改。在刘亚楼的指示下,文工团专门登门拜访有关专家,向部队官兵征求意见;而且,每次演出散场后,剧组演职人员得身穿便装,跟随观众挤上公共汽车,一路听取他们七嘴八舌的评判,并且连夜整理出收集到的观众意见,然后逐条研究,能改的第二天就改。刘亚楼特别规定,这是以后演出中的一条制度。
10月13日晚7时,毛泽东在周恩来、朱德、董必武、贺龙、陈毅、徐向前、聂荣臻、杨尚昆、陆定一、罗瑞卿等陪同下,步入人民大会堂三楼小礼堂观看演出。帷幕一拉开,毛泽东便被戏中的情景给深深吸引住了,看得很专注,不时鼓掌,开怀大笑。演出结束后,毛泽东登台接见全体演出人员,祝贺演出成功,还说:我看你们的歌剧打响了,你们可以走遍全国,到处演出了。
第二天,全国各大报纸纷纷在头版刊登了毛泽东观看《江姐》的特别报道及同剧组全体人员合影的照片。据悉,毛泽东一生中,只看过两部歌剧,一是在延安看的《白毛女》,再就是《江姐》。
《江姐》移师南下后,先后在南京、上海、广州、武汉等地公演,在中华大地掀起一股旋风。《江姐》每到一地,剧院每天清晨便排起了长龙般的购票队伍,预售票要提前五六天,而且团体票也只能限购20张。从1964年11月19日至翌年初,仅在上海就演出了43场,场场爆满,观众达7万多人。这期间出现了一个小插曲。扮演“一号江姐”的青年演员万馥香,怀着激动的心情,将毛泽东观看演出后和大家合影的照片寄回家乡,以便让母亲分享自己的幸福和喜悦。不料却又引起那些原本就反对她穿军装的人的忌恨,一封信接一封信地告她的状。华东局、上海市委和江苏省委领导为此先后向刘亚楼反映:有人写告状信,告你们,告万馥香。为了弄清事情真相,刘亚楼交代率队领导、空政文工团歌舞剧一团团长兼政委王振魁亲作调查。得知实情后,刘亚楼说:小万的事情你们就别管了,要打官司,我来打!有司令员撑腰,万馥香不仅仍是“一号江姐”,还被邀请到兄弟剧团谈体会,介绍创作演出经验,并写文章在香港报刊发表。
轰动全国的歌剧《江姐》,是空军司令员刘亚楼上将亲自指导完成的。1962年,创作员阎肃从小说《红岩》里抽出“江姐”故事,编成歌剧脚本,呈交刘亚楼将军,将军一口气看完阎肃的稿本,连声叫好,指示说:“要精雕细刻,一炮打响。”在刘亚楼将军支持下,阎肃怀揣剧本,和编导人员几下四川,多次采访小说《红岩》的作者罗广斌和杨益言,并与江姐原型江竹筠烈士的20多名亲属和战友座谈。经数十稿修改,形成了七场大型歌剧《江姐》剧本。
1963年5月,刘将军在空军文艺创作会议上作了关于国际形势、空军形势的报告,提出了空军文艺工作的根本任务,指出:“毛主席说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我们不能只搞武装,也要搞文化。”会后不久,他亲自定下了《江姐》、《女飞行员》等重头戏,并责成空政副主任王静敏具体组织,表示:虽然国家还很困难,但要保证文工团员的营养。
由谁来扮演“一号江姐”呢?遴选演员时,大家想到了万馥香。但也有人不同意,说她进空政文工团不到半年时间,出身又不好,与革命英雄人物不般配。问题反映到刘亚楼那里,刘亚楼拍板说:万馥香我了解,可以胜任。一个空军司令员,为何了解一个小小的演员呢?说来有段故事。
万馥香原在苏州地方歌舞团工作,颇有艺术天赋,在1962年一次演出时,被率团到上海演出《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的空政文工团总团政委陆友看上,有心把她调到空政文工团,但苏州方面不肯,说她不符合参军条件,其生父是国民党军官,有严重历史问题。不久,苏州专区歌舞团面临解散,万馥香坚决报考空政文工团。听说她跑到北京参了军,当地有人便一封接一封地写告状信,竟然告到总政和中央军委那里。刘亚楼将军了解情况后,又看了万馥香的表演,发话说:她还是个孩子嘛,家庭出身好不好,她有什么责任,谁能选择自己的家庭?就这样,经过一番周折,年仅22岁的万馥香如愿以偿地穿上了蓝军装,成为空政文工团的一名演员,并在将军的支持下,获得了出演“一号江姐”的殊荣。
1963年9月,《江姐》进入试唱排练时,刘亚楼将军特地请来总参谋长罗瑞卿大将一同观看。第七场中《绣红旗》头四句唱词是:“线儿长,针儿密,含着热泪绣红旗,热泪随着针线走,说不出是悲还是喜……”罗瑞卿吟哦之余,说不如把第4句改成“与其说是悲,不如说是喜”。刘亚楼深表赞同,说:个人的一己之悲,终究不如革命大局之喜,两者孰轻孰重,确实可以也应该明朗地说出,这大概更符合以江姐为代表的全体难友的心声。这样可谓“一字千金”的修改,使唱词的意境大为增色。阎肃和编导人员从中受到鼓舞。
《江姐》的剧本虽然出来了,但刘亚楼一再强调文章不厌千回改,艺术就是要精益求精。剧中插曲《我为共产主义把青春贡献》有段唱词:“春蚕到死丝方尽,留赠他人御风寒;蜂儿酿就百花蜜,只愿香甜满人间。”刘亚楼经过反复斟酌,将首句修改为“春蚕到死丝不断”。阎肃细加品味,觉得这一改,含意深厚,体现了共产党人至死不渝的坚定信念和人格力量。
在第五场,叛徒甫志高趾高气扬地带着国民党特务找到江姐所在的地下联络站。江姐顿起疑心,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套话。刘亚楼看到这里不高兴了,气哼哼地说:不要让江姐给叛徒倒茶,可以安排江姐做别的事嘛。随后,他还指着甫志高的扮演演者刘痕数落:你演的甫志高一点也不紧张,潇洒得很,这个叛徒应该紧张才是,他忘记了自己是什么人。
过了几日,刘亚楼又来看根据他意见修改的排练。看着看着,又批评起来:我还是不满意甫志高,太潇洒了,这个叛徒不好演,要好好体会一下,甫志高的戏出不来,是政治上的损失。批评一阵后,接着又排练。扮演者摇头晃脑刚唱几句,刘亚楼又在台下嚷开了:你看,我们的演员同志又忘了,他一唱就忘,又开始潇洒起来了,他潇洒惯了!团领导和导演希望扮演者认真领会司令员的意见,精心修改。
在第六场,有叛徒甫志高在审讯室里向江姐劝降的戏,原唱词如下:
多少年政治圈里较短长,到头来为谁辛苦为谁忙?
看清这武装革命是空流血,才知道共产主义太渺茫。
常言说英雄豪杰识时务,何苦再出生入死弄刀枪?
倒不如,抛开名利锁,逃出是非乡,醉里乾坤大,笑中岁月长,
莫管他成者王侯败者寇,再休为他人去作嫁衣裳!
刘亚楼看后,觉得甫志高这段唱词话语过白,有副作用,让阎肃作些修改。国家主席刘少奇、总政副主任刘志坚看后,也先后提出应该修改。可阎肃冥思苦想,一时想不出替代的词句。见他迟迟未作改动,刘亚楼就把他叫到家里,说:阎肃啊阎肃,我们三个姓刘的提出意见,你怎么还不改?今天我要关你的禁闭!你就在我家里改,改出来我才放你走。见司令员有点生气了,阎肃也就急了。也许是人急智生吧,在刘亚楼家里,阎肃居然文思如涌,妙笔生花,很快就拿出一稿:
你如今一叶扁舟过大江,怎敌他风波险恶浪涛狂;
你如今身陷牢狱披枷锁,细思量何日才能出铁窗。
常言说活着总比死了好,何苦再宁死不屈逞刚强?
倒不如,激流猛转舵,悬崖紧勒缰,干戈化玉帛,委屈求安康,
人逢绝路当回首,退后一步道路更宽广!
刘亚楼听阎肃吟诵完,又接过稿子看了看,在几处再作了些小改动,才点头认可,宣布解除阎肃的“禁闭”。后来在正式演出时,刘亚楼又要求压缩时间,在剧中不要给叛徒甫志高更多的场面,阎肃就把“常言说……何苦再……”两句给砍掉了。后来大家都说,刘亚楼通过戏剧找到了一个往甫志高身上出气的地方,替江姐等烈士狠狠“收拾”了叛徒一通。
江姐就义前向难友们告别的那段唱词,也是刘亚楼让改,而且是他亲自改的。刘亚楼曾说:不要把艺术神秘化,政治工作者应该懂得艺术,文艺工作者也应该懂得政治。空军政委吴法宪见司令员亲抓《江姐》,对此也十分关注,往排练场跑得挺勤。所不同的是,他总像有那么一点例行公事,做给别人看的味道。看完排练,他摆着手说:别改了,一字也不须再动了,就这样行了。等到下回再看,发现某处又有改动,吴法宪就有点不高兴了,问文工团领导:怎么搞的嘛,叫你们别改,怎么又改了?文工团领导小心翼翼地回答:这个地方是刘司令叫改的。吴法宪一愣神,眼珠一转,马上改口道:改得好,改得好,就按刘司令的指示改。
刘亚楼留苏期间,看过《天鹅湖》、《卡门》等名剧,对西洋歌剧的套路颇为了解,也懂得民族唱法,所以他在《江姐》排练中提出的意见,绝不是隔靴搔痒,离题万里,而是经常能说到点子上。对此,剧组人员都服他。《江姐》的修改不知有多少次了,连阎肃都认为差不多可以了,可有一天,刘亚楼对他说,人家歌剧都有主题歌,《江姐》也要想办法写一个主题歌加进去。
别的歌剧创作,大多是先有主题歌,后有咏叹调,而《江姐》是先有咏叹调,原因就是歌词迟迟定不下来。按照刘亚楼的意见,阎肃写了一段歌词:“行船长江上,哪怕风和浪……”他又情不自禁地想到四川去了,刘亚楼看后不满意,剧组上下也都跟着摇头。阎肃写了数稿,都未通过,最后又被刘亚楼关了“禁闭”。走投无路之际,他从衣兜里掏出一页稿纸,哭丧着脸向司令员报告:上海音乐学院有位教授叫我写个关于梅花的歌词,我取名叫《红梅赞》,离《江姐》怕是远了点,您看能不能当主题歌?刘亚楼要阎肃念来听听,阎肃便抑扬顿挫地吟诵起来: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一片丹心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昂首怒放花万朵,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高歌欢庆新春来。
听完,刘亚楼高兴地一拍桌子:这个好啊,就这个,定了!
随后,刘亚楼又召来曲作者羊鸣、姜春阳,说:一部戏,除了精彩生动的剧情,还得要有两三首好歌起兴。写出好的歌词不易,谱成优美的曲子也难,但我们要有信心攻下这个堡垒。我们的《革命历史歌曲表演唱》中有首《十送红军》,就很有特色,找不到和它雷同的,《江姐》这部戏也一定要有观众喜爱的好歌。
主题歌《红梅赞》的创作修改,也是刘亚楼亲自过目审定的。曲作者先后谱了8首,反复比较选择,修改了20多次才最终定稿。剧组上下的精雕细琢,终于使《江姐》成为一部经久不衰的优秀作品。1996年,在谈及歌剧《江姐》时,阎肃,这位文艺界无人不晓、有着国宝级“文艺将星”之誉的老艺术家如是说:“我始终是怀着深深的敬意感激、怀念我们的这位司令员的,他是那样热情,那样炽烈地爱护、扶持歌剧《江姐》,那样鲜明、强烈、无微不至地关怀和支持文艺工作的。”
最为感人的是,刘亚楼将军在上海治病时,仍关心着《江姐》。空政文工团一到上海,他就召见文工团领导和主要演员,并抱病参加了1964年11月19日在沪的首场招待演出。1965年春,刘亚楼的病情开始恶化,但不管身体多么难受,他仍要不时询问演出情况,有时还把编导和演员找来,逐条研究观众的意见,躺在床上艰难地修改歌词。最后一次,他还用手使劲地压着疼痛的肝部,语重心长地对编导和演职员们说:你们的戏已经演了不少场了,到处受到好评,我赠给你们几句话,算是祝贺吧:谦虚谨慎,重视缺点,保持光荣,发扬光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