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枚是个重视生活情趣的人,他爱金陵灵秀之气,在他任江宁县令时,在江宁小仓山下以三百金购得随园。随园旧为织造园(或为曹雪芹笔下的大观园),当时“园倾且颓,……百卉芜谢,春风不能花。”荒废已久,袁枚购得后,加以整治,由于是“随其丰杀繁瘠,就势取景。”此称为“随园”在《杂兴诗》描写随园景致:“造屋不嫌小,开池不嫌多;屋小不遮山,池多不妨荷。游鱼长一尺,白日跳清波;知我爱荷花,未敢张网罗。”如此诗情画意,令人想往,也难怪袁枚怡然自得,放情声色,不复作出仕之念。随园四面无墙,每逢佳日,游人如织,袁枚亦任其往来,不加管制,更在门联上写道:“放鹤去寻山鸟客,任人来看四时花。”
六十五岁以后,袁枚开始喜欢上了游山玩水,游遍名山大川,浙江的天台、雁荡、四明、雪窦等山,安徽游过黄山,江西庐山,广东、广西、湖南、福建等地,喜爱品茶的他自然也会尝遍各地名茶,并且将它一一记载下来。他描写常州阳羡茶:“茶深碧色,形如雀舌,又如巨米,味较龙井略浓”。提到洞庭君山茶,他说:“色味与龙井相同,叶微宽而绿过之,采掇最少。”此外如六安银针、梅片、毛尖、安化茶等,也都有所评述。
此外还写下许多茶诗,如《试茶》诗:“闽人种茶如种田,郄车而载盈万千;我来竟入茶世界,意颇狎视心逌然……。”描写福建人普遍种茶的情形,置身其中,仿佛进入茶世界。《湖上杂事诗》:“烟霞石屋两平章,渡水穿花趁夕阳;万片绿云春一点,布裙红出采茶娘。”描写身着红布裙的采茶姑娘在“万片绿云”的茶海中采茶,分外醒目。又《渔梁道上作》:“远山耸翠近山低,流水前溪接后溪;每到此间闲立久,采茶人散夕阳西。”可知他旅游时,除了欣赏群山万壑、山涧溪流的美景之际,亦不忘留意当地的“茶叶文化”,可看出他对茶的钟爱程度。
袁枚70岁那年,游览了武夷山,对武夷茶产生了特别的兴趣。他先前对武夷茶的印象是“茶味浓苦,有如喝药”,因此他向来不喜欢武夷茶。乾隆五十一年(1786)袁枚游武夷山,来到曼亭峰天游寺等地后,却让他对武夷茶的印象完全改观。他在《随园食单·茶酒单》记载了当时的情形:“僧道争以茶献,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橼,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果然清芬扑鼻,舌有余甘。一杯以后,再试一二杯,释躁平矜,怡情悦性。始觉龙井虽清,而味薄矣;阳羡虽佳,而韵逊矣。颇有玉与水晶,品格不同之故。故武夷享天下盛名,真乃不忝,且可以瀹至三次,而其味犹未尽。”这位茶叶专家从所用的茶壶、茶具到饮茶的步骤、感觉与武夷茶的特色均做了详细而生动的描写,一杯好茶的确能涤净尘虑,抚平烦躁。
袁枚认为,除了有好茶必须收藏得法才能保存长久,而要泡出一壶好茶,除了要有好的泉水之外,对于火候的控制亦是一门极重要的学问。对此他也有一段精彩的描叙:“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驿而办。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则味辣,陈则味甘。尝尽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顶所生,冲开白色者为第一。然入贡尚不能多,况民间乎!”他以为要泡出好茶,需先有好水,在此他再度推崇武夷山所产的茶为天下第一。
接着他继续提到收藏茶叶的方法:“其次,莫如龙井,清明前者号莲心,太觉味淡,以多用为妙。雨前做好一旗一枪,绿如碧玉。收法须用小纸包,每包四两放石灰坛中,过十日则换古灰,上用纸盖扎住,否则气出而色味全变矣。”可说是研究得相当深入,至于烹煮的方法,他也有独到的妙法:“时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滚便泡,滚久则水味变矣!停滚再泡则叶浮矣。一泡便饮,用盖掩之则味又变矣。此中消息,间不容发也,山西裴中丞尝谓人曰:“余昨日过随园,才吃一杯好茶,呜呼!”
袁枚不愿在官场上争逐名利,遂能依自己的方式生活,无羁无绊,优游自在,故而能活到八十二岁高寿。有意思的是,虽然自身不愿涉及官场,但是袁枚却有着独到的政治眼光。曾经在和珅、和琳兄弟年幼的时候,写过这样一句对两兄弟的评判“擎天兼捧日,兄弟各平分。”后面的事实证明,之后,和珅之后成为乾隆皇帝身边第一红人,和琳则成为著名将领,官至一等公爵。
袁枚在 《随园诗话》 、 《子不语》 、 《续子不语》 中,一再谈及龙阳之美,心向往焉。因为他翰林文人、风流俊雅的身世姿容,投怀送抱者颇多。 《随园轶事》 中载:“先生好男色,如桂官、华官、曹玉田辈,不一而足。而有名金凤者,其最爱也,先生出门必与凤俱。”
袁枚在《子不语》中讲述了一个故事,一对美少年心心相映,出入同行,有个叫王秃儿的恶棍,想要玷污他们,他们不从,于是被杀。袁枚写道:“二少年者,平时恂恂,文理通顺,邑人怜之,为立庙,每祀必供杏花一枝,号双花庙。”这枝风姿绰约的杏花,几乎伴随了袁枚一生。直到年过花甲,他还收了年轻美好的刘霞裳为弟子,每次出游登山,必与同行,所谓“从游朝腊屐,共寝夜连床。寒暑三年共,文章一路商”。对于他人的质疑、腹诽,袁枚不以为意。
袁枚作官后,以薪俸易书,积至40万卷,筑藏书楼“小仓山房”、“所好轩”。
自注何谓“所好”,味、色、花、竹、金石、字画,皆有时有限,只有藏书,不分少壮、饥寒,读之无限;还专门写有一篇《所好轩记》。
袁枚年轻时就喜欢追求山林之乐,但由于遵循“父母在,不远游”的信条,一直到他67岁服丧完毕后,才开始了尽情游历山水的旅行。这一年,他游历了天台山、雁荡山、黄龙山等名山。68岁时,袁枚游历了黄山。69岁,他跑得更远,正月出发,腊月底才回家,从江西庐山一路游玩到了广东罗浮山、丹霞山,又到了广西桂林,之后经永州回返,顺路游衡山。71岁去武夷山,73岁游江苏沭阳,77岁二游天台山,79岁三游天台山,80岁又出游吴越之间,即便是81岁还出游吴江……要知道,旧时交通不便,以袁枚这么大的年纪,能够承受舟车劳顿、跋山涉水之苦而兴致不减,如此频繁、长时间的出游,其身体状况之佳、精力之矍铄可见一斑,难怪当时便有人称赞他“八十精神胜少年,登山足健踏云烟”。
文集:《小仓山房诗文集》、《随园诗话》16卷及《补遗》10卷、《随园食单》、散文 、尺牍等30余种;
笔记小说:《子不语》(又名《新齐谐》)24卷及《续子不语》10卷;
散文:《祭妹文》、《峡江寺飞泉亭记》、《黄生借书说》、《所好轩记》等;
骈文:《与蒋苕生书》、《重修于忠肃庙碑》等;
手札:《袁枚致尤荫手札》;书法灵动清雅,不事雕琢,自然闲适,正合于袁枚“性灵”之主张。虽法度稍欠,然才情横溢,亦为佳构。
通天老狐,醉辄露尾。(洪亮吉在《北江诗话》的评价)
袁既以淫女狡童之性灵为宗,专法香山(白居易)、诚斋(杨万里)之病,误以鄙俚浅滑为自然,尖酸佻巧为聪明,谐谑游戏为风趣,粗恶颓放为豪雄,轻薄卑靡为天真,淫秽浪荡为艳情,倡魔道妖言,以溃诗教之防。(朱庭珍评述)
著名的清诗研究专家严迪昌先生在《清诗史》中提出“袁枚现象”一词,认为袁枚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专业诗人。
关于袁枚的个性,严迪昌先生《清诗史》有极精到的概括,总之一言为“不耐”。他不耐学书,字写得很糟;不耐作词,嫌必依谱而填;不耐学满语,乾隆七年(1742)庶吉士散馆,以习满文不合格放任知县;不耐仕宦,乞养时年仅三十三岁,后再铨选知县,未及一年复归。
袁枚欲做专业的诗人,理想近于明诗第一大家高启,含毫伸牍,“但好觅诗句”,“与其嗜世之末利,汲汲者争骛于形势之途”者绝异。做专业诗人是一种很高的人生理想,蕴含着不同流俗的价值追求。求仁得仁,袁枚成为清诗史上独具个性的一代大家。(李圣华评价)
袁枚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及时的抉择,如果在官场上继续混下去,把知县当到老,又能怎样?走仕途,混不到个省部级,都是芝麻官儿。说不定遇个变局,还有牢狱之灾。袁枚的长寿,就在于他的自由和随意,做人不必阳奉阴违,不必违背良心迎上欺下。不必用尽心机搞阴谋,一天到晚心里紧张。告别了官场上的袁县令,才有了文坛上的袁才子。这是个人的选择,是智慧的选择,也是历史的选择。(陈长吟于《西安晚报》)
袁枚称得上是清代商业炒作第一高手,通过不断炒作,赚了大笔银子。袁枚对生意的策划步步为营,思路极为清晰。首先,他花费许多钱重修随园,修好了并不将其圈起来供自己一家人欣赏,而是故意拆掉围墙,让游客在园里随意游玩,目的是使人知道江宁城里有这样一个山美水秀境幽的地方。园子初具声名、有了一定数量的游客,他立马写了一本《随园食单》,极力渲染自家私园食物的精妙和家厨烹调的高水准,激发那些热衷口腹之欲的人的兴趣。袁枚对饮食氛围也极有研究,每有客来,他都要叫人将餐桌摆到一些景致极美的亭榭,还安排自养的美女为之唱歌跳舞,随园的饮食生意非常火爆。当随园炒热,个人知名度激剧上升,袁枚开始扩大经营范围,在园子里售卖《随园全集》、《随园食单》等著作,他的书果然供不应求,属国琉球都有人专程来购买。仅卖书一项,袁枚一年即可收入三四千两白银。中年以后,各方人士争相请袁枚写应酬文章,袁枚来者不拒,墓志碑记、寿序谀文,只要给足银子,绝对服务三包,又大赚了一笔。(游宇明于《老年生活报》) 随园先生是乾隆年间享誉最高的诗人。袁枚少时家贫,《秋夜杂诗·并序》九首有:“吾少也贫贱,所志在梨枣。”对于诗,有人讲格调,有人讲神韵,袁枚则讲性灵。说禅理均障,皆远性情。讥诗不摇荡性灵,则“蛤蟆繁声,无礼取闹”,“生客阑入,举座寡欢”。性灵是在泥沼中仰望星光,俗人信仰基督,就是希望能在泥胎中被浇灌他的灵。性灵需要天才,皓首穷经不是本钱。然而有性灵,不见得同时有气魄,比起东坡,袁枚还属于“和记小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