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⑴游子:古代称远游旅居的人。吟:诗体名称。
⑵临:将要。
⑶意恐:担心。归:回来,回家。
⑷谁言:一作“难将”。言,说。寸草:小草。这里比喻子女。心:语义双关,既指草木的茎干,也指子女的心意。
⑸报得:报答。三春晖:春天灿烂的阳光,指慈母之恩。三春,旧称农历正月为孟春,二月为仲春,三月为季春,合称三春。晖,阳光。形容母爱如春天温暖、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子女。
慈母用手中的针线,为远行的儿子赶制身上的衣衫。
临行前一针针密密地缝缀,怕的是儿子回来得晚衣服破损。
有谁敢说,子女像小草那样微弱的孝心,能够报答得了像春晖普泽的慈母恩情呢?
《游子吟》写于溧阳(今属江苏)。此诗题下孟郊自注:“迎母溧上作。”孟郊早年漂泊无依,一生贫困潦倒,直到五十岁时才得到了一个溧阳县尉的卑微之职,结束了长年的漂泊流离生活,便将母亲接来同住。诗人仕途失意,饱尝了世态炎凉,此时愈觉亲情之可贵,于是写出这首发于肺腑、感人至深的颂母之诗。
孟郊(751—814),唐代诗人。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少年时隐居嵩山。近五十岁才中进士,任溧阳县尉。与韩愈交谊颇深。其诗感伤自己的遭遇,多寒苦之音。用字造句力避平庸浅率,追求瘦硬。与贾岛齐名,有“郊寒岛瘦”之称。著作有《孟东野诗集》。
深挚的母爱,无时无刻不在沐浴着儿女们。然而对于孟郊这位常年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游子来说,最值得回忆的,莫过于母子分离的痛苦时刻了。此诗描写的就是这种时候,慈母缝衣的普通场景,而表现的,却是诗人深沉的内心情感。
开头两句“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实际上是两个词组,而不是两个句子,这样写就从人到物,用“线”与“衣”两件极常见、最普通的东西将“慈母”与“游子”紧紧联系在一起,写出母子相依为命的骨肉之情。紧接两句“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写出了人的动作和意态,把笔墨集中在慈母上。这里通过慈母为游子赶制出门衣服的动作和心理的刻画,深化母子的骨肉之情。行前的此时此刻,母亲的千针万线,针针线线“密密缝”是因为怕儿子“迟迟”难归。慈母的一片深笃之情,正是通过日常生活中的细节自然地流露出来。朴素自然,亲切感人。这里既没有言语,也没有眼泪,然而一片爱的纯情从这普通常见的场景中充溢而出。
前面四句采用白描手法,不作任何修饰,但慈母的形象真切感人。最后两句是前四句的升华,以当事者的直觉,翻出进一层的深意:“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作者直抒胸臆,对母爱作尽情的讴歌。这两句采用传统的比兴手法:儿女像区区小草,母爱如春天阳光。儿女不能报答母爱于万一。悬绝的对比,形象的比喻,寄托着赤子对慈母发自肺腑的炽烈的情感。
这是一首母爱的颂歌,在宦途失意的境况下,诗人饱尝世态炎凉,穷愁终身,故愈觉亲情之可贵。“诗从肺腑出,出辄愁肺腑”(苏轼《读孟郊诗》)。这首诗,虽无藻绘与雕饰,然而清新流畅,淳朴素淡中正见其诗味的浓郁醇美。
明代高棅《唐诗品汇》:刘云:全是托兴,终之悠然。不言之感,复非睍睆寒泉之比。千古之下,犹不忘淡,诗之尤不朽者。
明代锺惺、谭元春《唐诗归》:钟云:仁孝之言,自然风雅。
明代周珽《唐诗选脉会通评林》:周敬曰:亲在远游者难读。顾璘曰:所谓雅音,此等是也。
明代邢昉《唐风定》:仁孝蔼蔼,万古如新。
清代张惣《唐风怀》:南村曰:二语婉至多风,使人子读之,爱慕油然自生,觉“昊天罔极”尚属理语(末二句下)。
清代贺裳《载酒园诗话又编》:贞元、元和间,诗道始杂,类各立门户。孟东野为最高深,如“慈母手中线……”,真是《六经》鼓吹,当与退之《拘幽操》同为全唐第一。
清代岳端《寒瘦集》:此诗从苦吟中得来,故辞不烦而意尽,务外者观之,翻似不经意。
清代宋长白《柳亭诗话》:孟东野“慈母手中线”一首,言有尽而意无穷,足与李公垂“锄禾日当午”并传。
清代沈德潜《唐诗别裁》:即“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意,与昌黎之“臣罪当诛,天王圣明”同有千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