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
鲁彦周作;1979年发表;50年代,天云山考察队政委罗群受诬陷被打成右派分子,其女友宋薇迫于压力,与他分手,并嫁给了特区党委领导吴遥。宋薇的同学冯晴岚毅然与罗群结为夫妻。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宋薇决心为罗群平反,却遭丈夫反对,两人感情破裂。
中共十一届三中全会后,罗群终获平反,而饱受磨难的冯晴岚却与世长辞。
创作背景
上个世纪70年代末,饱受“左”祸之苦长达20多年的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思想解放的春天和拨乱反正的岁月。走出现代迷信的泥沼,摆脱沉重的历史枷锁,在迷茫中反思,在反思中觉醒,在觉醒中奋起,是迎接时代的最强音。而在大转折的历史进程中,一向被视为“政治的晴雨表”的文艺界可以说是开风气之先,在突破“左”的藩篱、适应全民族反思的需要等方面推出了一大批声名远播的作品。
由鲁彦周创作的中篇小说《天云山传奇》及同名电影当时轰动全国,一举获得全国中篇小说一等奖和电影金鸡奖、百花奖,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
小说解析
《天云山传奇》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第一部对“反右”扩大化以后的整个历史过程进行批判性反思的文艺作品。它大胆地触及长期的政治运动给人们带来的沉重的伤害,真实再现了各具特质的个体生命被抛进政治漩涡后的坎坷命运,缓解了长期浇铸在人们心中的块垒,成为文坛回春年代“反思文学”的代表作。
罗群的清醒和执著、冯晴岚的纯真和善良、宋薇的动摇和醒悟、吴遥的冷漠和自大,都很容易激发我爱憎分明的情感。而它强烈的悲剧效果、新颖的艺术手法、曲折的故事情节、优美的电影画面也都——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作者简介
鲁彦周(1928—2006),安徽巢湖人。中共党员。1949年入伍。历任安徽省文联、省作协副主席,《清明》杂志主编。省政协常委,中国共产党第十二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中国作协、中国电影家协会理事,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协全委会名誉委员。196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著有小说、散文、戏剧、电影多部,主要有长篇小说《新虹坪》、《古塔上的风铃》、《阴阳关的阴阳梦》、《双凤楼》、《梨花似雪》等,中篇小说《天云山传奇》,话剧《归来》及电影《天云山传奇》、《廖仲恺》等,另有《鲁彦周文集》(八卷)。
作品获1956年全国话剧汇演剧本一等奖,全国中篇小说一等奖,金鸡奖、百花奖和文化部优秀影片奖,1982年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奖等。被中央广电局授予优秀电影艺术家称号。作品有英、俄、德、日等翻译本。
小说片段
我跑进自己的房里,匆匆打开一个箱子,从箱里翻出一个本子,一包照片,从许多照片当中我挑出了一张,捧在手上,眼睛也就离不开它了。 、
这是一张两人合照的照片,一个男青年和一个女青年,两人站在周瑜贞讲的那古城堡上,互相紧紧靠在一起,眺望着远方,两人脸上都是青春焕发,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啊,逝去的青春啊!
五十年代初,当我还是革命队伍里一个十六七岁,梳着两条辫子的小鬼的时候,组织上把我送进一所学校里去了。说是要把这些嘻嘻哈哈的小丫头,培育成搞建设的专家。当时和我一道被送去的大都是解放区来的子弟,有点文化,也有点实际斗争经验。我们都满怀信心地进了学校,一致表示,要做一个红色技术人员。
一九五六年,我们从技术学校毕了业,这时我们已经是懂得一些科学技术的大姑娘了。
也就在这一年的秋天,我和我的学校的一个好友冯晴岚,一道分到天云山区综合考察队。
天云山绵延数百里,莽莽苍苍,有峻峭的高峰,有湍急的河流,有原始森林,有丰富矿藏,是一个比较理想的建设基地。当时,省里准备在这里大搞一下,所以不仅派了我们这些人来,还专门把天云山划成一个特区。
我们综合考察队,大都是年轻人,用当时流行的语言,叫“开始走向生活”。在学校关了几年的我们,一下到了这美丽的山区,就像自由自在的小鸟,简直快乐得飞起来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星期天,我约了冯晴岚去逛那古城堡。
我们两个一清早就出发了,那时的我,可不像现在。我爱笑、爱跳、爱唱,跟冯晴岚完全不一样。她是个沉静的,从容貌到性格都不容易引起人们注意的人。我呢,却是属于所谓“美丽活泼而且骄傲”的那种类型。但是,这并不妨碍我俩成为好友。
我们一出天云镇,就碰上了我们队的政委。这是一个古板的人,一天到晚要训斥知识分子,好像知识分子一天不训,就要走上邪路。当时我们都讨厌他,为了避免被他撞见,我拉着冯晴岚钻到竹林里。虽然是秋天,竹林里仍旧绿森森的。我一头跑,一头暗暗地笑,没想,在转弯处一头撞到一个人的身上!
这人给我撞得哎呀了一声,我猛地一抬头,只见一个高大的年轻人,被我撞倒在地上。他愣愣地望着我们,我也惊愕地望着他,他大约正在弓着腰打猎,冷不防给我撞倒了,一杆猎枪却紧紧抓在手里。
我先是发愣,后来,忽然扑哧一笑,我一笑他也笑了。我见他坐在地上笑,样子有点滑稽,忍不住大笑起来,他见我大笑,他也大笑了。还是冯晴岚不过意,讲了我一句,我才止住了。
“你们这两个疯姑娘,干嘛这么跑?藏猫子吗?”
他拍拍身上,站起来笑着问。我把嘴一噘,还了他一句:“你把我们当小孩吗?”
“不敢!”他说,打量着我们,“你们是……”
又是冯晴岚,她老老实实地告诉了他。他一听更乐了:“好家伙,你们是企图摆脱党的领导嘛!”
“别扣帽子!”我说,严肃起来,“我们都是从小就受党的教育的,什么叫党的领导,比你清楚!”
“好厉害!”他说,“我们讲和吧。你们想看看那古寨子,我来做你们的向导,欢迎不欢迎?”
就这样,他把猎枪一背,和我们一道上古城堡去了。
他走在我们前面,步子又稳又快,我和冯晴岚在后面,悄悄地议论他是什么人。冯晴岚说他是搞后勤的,理由是他像个转业军人,最近来了一批军人在搞后勤。我说他像是森林采伐工人,理由是他脚上穿了双长筒靴,而且有猎枪。可我们又觉得没有把握,因为他身上还有我熟悉的某些气质,而这种气质又不是一个普通工人所具有的。
我们就这样在背后叽叽咕咕,不知不觉随着他走到了城堡的大门。
这个所谓古城堡,原来是一座空城墙,而且大部分是用石头垒起来的,有的地方已经完全倒塌,只有我们进去的门和一个箭楼,还完好地保存着,这里有许多石碑、石刻、砖雕。
我和冯晴岚对这些玩意都是十足的外行,看了几眼就兴趣索然。可我们的义务向导,倒是看得聚精会神,很仔细。他看着看着,就掏出本子记起来。冯晴岚指指他悄声对我说:“你看,他还在抄呢。”
“这破古城堡上的东西,有什么抄头。”我说,并不放低声音,“都是些封建的玩艺!”
“首先,这不叫城堡!”义务向导忽然回头笑着对我说,“本地人叫寨子。其次,别小看这封建的东西,它对我们也有用处。”
“屁用处!”我因为他纠正我,有点不高兴,便粗鲁地回了他一句,“老顽固们才喜欢它呢!”
“你这个小鬼呀!”他老气横秋居然叫起我小鬼来了,他说,“第一,这上面告诉我们,顽固守旧的势力非常之大,每一次人民要求变革,它都千方百计把你镇压下去,它封锁着天云山区,阻挠一切新的进步的势力进入,它是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个缩影,对这点,可不能小看它!了解这个过去,可以分析我们的现在;第二,它又大捧特捧他们的所谓日月光华,汉唐盛世,好像中华民族的文明,早已到了顶点,人们不需要再创造,只要把他们已有的拿来夸耀夸耀就行了。这是很甜蜜的毒剂,你看这上面写的!”
他把我们引到那些石碑面前,给我们讲解着。这时,他不像后勤兵了,更不像森林采伐工,而是像一个很有修养的学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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