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鲸船“裴廊德”号船长亚哈,在一次捕鲸过程中,被凶残聪明的白鲸莫比·迪克咬掉了一条腿,因此他满怀复仇之念,一心想追捕这条白鲸,竟至失去理性,变成一个独断独行的偏执症狂。他的船几乎兜遍了全世界经历辗转,终于与莫比·迪克遭遇。经过三天追踪,他用鱼叉击中白鲸,但船被白鲸撞破,亚哈被鱼叉上的绳子缠住,掉入海中。全船人落海,只有水手以实玛利(《圣经》中人名,意为被遗弃的人)一人得救。
1839年,麦尔维尔开始航海生活,在一艘驶往英国利物浦的船上充当侍役。两年后,他到一条捕鲸船上当水手,在南太平洋一带捕鲸。约一年半后,他和一位好友一起逃离渔船,在泰比谷和食人番度过了三个星期,后来他又登上了来自悉尼的捕鲸船,不料卷入了船上的叛乱中,并被囚禁在临时监狱里,最终麦尔维尔成功越狱,在卡拉布扎·贝里坦尼岛上蛰居数月。之后麦尔维尔搭船到檀香山。不久,他应募到“美国号”军舰充当水手,在太平洋一带巡航,直到1844年才回到波士顿。麦尔维尔航海生涯中的见闻、冒险经历都成为他早期作品的主要素材。
亚哈船长
《白鲸》主要塑造的人物形象是亚哈船长。这个身材高大,脸上有疤痕,一条假腿用鲸骨制成的悲剧性人物,从开始就神秘莫测。亚哈形象的典型象征意义一方面在于:通过这个形象显现了上升时期美国民族朝气蓬勃的奋斗冒险和战胜一切困难的大无畏精神;也形象地揭示了美国19世纪末、20世纪初浪漫主义运动的追求——寻求并表现一种理想和理想的人。这种理想和理想人物应具有美国民族精神的深层内蕴,应体现整个美国民族的坚强而一往无前的意识。亚哈就是植根于美国民族精神土壤的英雄,他是作者在更高意义上塑造的一个“集体的人”,表现着美国民族和其集体意识、心理、思想和精神气质。可以说,麦尔维尔塑造的亚哈的形象,显露出了20世纪美国“硬汉性格”人物形象的端倪。人们不难看出海明威《老人与海》中桑提亚哥与亚哈身上所具有的精神气质的相似之处。亚哈的命运最终是个悲剧,捕鲸船“裴圭亚特”号也悲剧性地沉没了,但英雄“身”死而“神”在,亚哈及其他船员的壮举,激励着后世的美国民族为理想、为正义不畏艰险,不怕困难,前仆后继,拼搏奋斗。
而另一方面,亚哈船长与白鲸之间成为了对手,并且进行了你死我活的斗争。亚哈为了替自己报仇,把其他船东的利益放在脑后,并且无视船员的生死而一意孤行。他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利益,对船员进行了威逼利诱,导致了最后船毁人亡悲剧的发生。在这里,亚哈船长比白鲸要更为残忍、更为邪恶,他成为黑暗与邪恶的象征,而他的所作所为,缺乏道德作为底线,缺乏理性的思想作为基础,只随意任由本能去驱使行动的付出,最终,酿成了悲剧的发生,直让人唏嘘叹息。在这里,作者有意采用《旧约全书》中那个阴险的复仇国王的名字来作为船长的名字,更是意义深远。亚哈船长正是以自己的小人之心,揣度白鲸咬断他大腿是怀着不良用心,在他心里,白鲸是故意与他作对的,因此,他一定要与白鲸一决高下,让自己争一口气,以使内心的虚荣心得到满足,并且进一步获得心理上的平衡。于是,为了报仇,他几乎是不择手段,不仅采用花言巧语获得别人的信任,同时,还不顾其他船东的利益,一心只想着对白鲸进行追杀,甚至,他还采用威胁的手段,只为了船员能够绝对地服从他的调遣。到了此时,他的头脑已经失去理智,一步步地迈向悲剧的深渊。除此之外,小说在对亚哈船长进行刻画时,赋予了亚哈船长矛盾的性格特征,在小说里,亚哈船长为了替自己报仇,有如一头发疯的狮子一样,失去了人性的理智。在这部小说里,作家麦尔维尔对船长亚哈的刻画是从多个方面来进行的,除了把船长刻画成一个自私、残忍的人物之外,同时还赋予船长一些优良品质,通过与白鲸的追杀,显示出了亚哈船长坚强不屈、不向困难低头的优秀品质。
莫比·迪克
白鲸莫比·迪克,可被看作大自然无常力量的象征,它不像其它鲸按照季节和自身规则出没在某个水域,白鲸违反了鲸类的一般规律,它是没有线索的,是未知的。所以白鲸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给捕杀它的人们带来宿命般的恐惧与哀伤。
在这样无数的矛盾之中,无数的冲突产生了。莫比·迪克充当着自然界的酋长,自命为自然的守护神,因而亚哈和莫比·迪克的冲突不可避免。在自然与人类的冲突中,结局的胜负是事关重要的,它影响着世界的前途,自然也决定着人类和自然的命运。最终亚哈和莫比·迪克同归于尽了。人类和自然谁也征服不了谁,他们就像是地球的两个极一样,互为依靠,互为补充,维持着世界的运转。人类和自然,是做敌人还是做朋友,这个问题找不到答案。逝去了的亚哈和莫比·迪克解决不了这个难题,现代人不知能否解决。人类如何面对自然,是人类所永久面临的一个话题,是人类能否保持自身的一个关键。
在《白鲸》这部作品中,亚哈船长是一个行船经验非常丰富,并且敢于与世俗做斗争的船长,他有着几十年的航海经验,在他面前,无数条的鲸鱼被他高超的技术刺中,当面临危险和困难时,他仍然是勇往直前,同时,他还有着崇高的品质、有如大海一样宽阔的胸怀。因此,小说对亚哈船长的刻画,是以一个矛盾且多重的性格来进行刻画,赋予他一个模糊、复杂的形象特征,这个形象特征说明了,亚哈船长是一个美与丑、善和恶同时存在的个体,这个个体使亚哈的形象得以真实化。他一方面象征了海明威式硬汉形象,另一方面又表现了他的丑恶与龌龊,具有其可取与不可取之处。
跳开1851年,站在21世纪的视点重新审读《白鲸》,将会发现,《白鲸》从始到终贯穿一条主线:人一旦置身于大自然中,惟一的选择只有充当征服者,他与被征服对象的关系必然是对立的,两者是彼此仇视的、互不相容的。麦尔维尔对亚哈船长的塑造尤其突出了这一点,使其成为《白鲸》这部书的灵魂。在麦尔维尔笔下,虚拟的大海与真实的大海相去甚远,麦尔维尔的大海永远是变幻莫测、充满险恶的,它是“冷酷恶毒的”,它有“幽灵似的白浪滔滔的洋面”,即使晴朗的天气,“在它那一派蔚蓝的、柔和的底里,隐藏有一种邪恶的魔力。”这就是“大寿衣似的海洋”,一切邪恶皆来自它的最深处,它孕育了凶残无比的大白鲸,还有嗜人血的抹香鲸,而大白鲸在大海中横行无忌,简直就像个“蠕动的海魔王”。
总之,在作者的描述和勾勒下,翻动着白色浪花的大海与幽灵般的白鲸,两者在阴险、邪恶的轨道上融为一体。为使阅读者真切地感受大海的险恶,作者从《白鲸》最初的章节起始,竭力渲染紧张、恐惧的气氛,他引领读者走进与棺材谐音的“彼得·科芬”大鲸客店,那装饰古怪的居所处处闪露着凶兆,使人联想到无处不在的死神。连人们寻求心灵庇护的教堂,也无法使你摆脱对死亡的恐惧,面对一座座葬身于大海的海员墓碑,读者直接感受那索取人性命的元凶迫近的气息。神父的布道更是异乎寻常,他“曳长而庄严的声调,有如一只陷在迷雾的海上的船只那种不断敲击的钟声”,他的吟诵将人们的恐惧拖至深渊:“大鲸的恐怖和肋骨/困我在阴森可怕中/神光普照的浪涛滚滚而过/把我高高举起/重重抛进毁灭之都……”似乎这还远远不够,神父反复宣讲《圣经》中“耶和华安排一条大鱼吞了约拿”的那一段落,将大海,及大海中的生物同基督教历史神话连接起来,将人的恐惧、人的死亡归罪于大海,将人与大海、与大海中那“一条大鱼”的对立与冲突视为历史的必然。甚至那艘以灭亡的印第安部落名称命名的“裴廓德”号捕鲸船,也是隐喻“死亡与决斗”。这艘“用它猎逐到的敌人的骸骨来打扮自己的船只”,竟是用花白的鲸骨打造的。
这些描写和叙述不仅将大自然恶魔化,而且不可缓解的仇恨压倒了一切。仇恨的对象具体而明确,就是那头出没于大海中邪恶无比的白鲸,人与大海、与海中巨兽的对立和复仇情绪,已是箭在弦上不能不发。在此,人们不能不提出疑问,在真实的人类狩猎历史活动中,某一种狩猎活动,在它的准备状态,在其行动的前期阶段,果真要在猎手的心灵中灌输和强化对所猎取对象的恐惧情绪,直至把这种情绪引向仇恨吗?这是容易被阅读者忽略的常识性问题。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作家在这里明显进行了有意的歪曲和改写,其中隐含了作家写作的深层动机和目的。阅读和了解人类学家所记载的狩猎部族习俗,我们将会发现,无论在印第安部落、还是在爱斯基摩人中,无论在非洲和亚洲曾以狩猎为生的原住民中间,他们与猎取对象的接触或遭遇,更多的是欣喜,同时伴随着久远的敬畏(类似的场景,还能从美国电影《与狼共舞》所复原的印第安部落习俗中看到片段)。假如某个猎手对某种猎物有了怨恨,不管他是部族头人还是首领,都不会把个人的怨恨提升为整个部族的仇恨,那将引发疯狂的滥杀,或退而避之,全部族选择迁徙之路。但这势必危及群体的生存,甚至毁掉整个部族的生计。为此,我们不能不追问,麦尔维尔是否犯了常识性错误,将他所描述的猎手对猎物的仇恨当成人类固有的、原发的、普遍化的共通现象?这里更可能的是,作家并不只是简单地犯下常识错误。
探究其源由,根本原因恐怕还在于麦尔维尔所处社会环境的变化,这变化是前所未有的、来势汹汹的、难以抵挡的。1851年前后的那一时段,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历史折为两截:被翻过的那一页,无论其多么漫长(包括所谓封建社会),从总体上说人类对大自然取一种敬畏的态度,在经济生产和社会生活中都是维持低限度生存水准,以同大自然保持相对协调;翻过的这一页,是以“资本和利润”为推动力的历史新开端,征服和占有大自然成为它的题中应有之意。美国心理学家弗罗姆在他《占有还是生存》(1976)一书中对此有过深刻的论述,他认定“十八世纪的资本主义逐步地发生了一种深刻的变化,经济行为与伦理学和人的价值观念分离开来。”他认为资本主义已是“一个有着自己的动力和规律的运动着的系统”。他分析了重占有和重生存这两种不同的生存方式,追溯其历史渊源,从中得出的结论是:“这两种生存方式的区分以及爱活物和爱死物这两种不同形式的爱,是人类生存的至为关键的问题。”毫无疑问,麦尔维尔全身心地沉浸在类似于“爱死物”的那样一种冲动中,他竭力渲染人与大自然的对立情绪,将这一情绪引向仇恨。这种仇恨一旦合法化,就能为那些追逐利润的人们,为贪婪得发疯的资产阶级,为整个资本主义体系随之而来的在更大的海域、在更广阔的大自然中,进行更疯狂的屠杀,无休止的占有,找到了无所顾忌的行动口实,清除了征服者的心理障碍。
“征服和占有”确实是1851前后那个时代的大主题,麦尔维尔紧紧地抓住了它,又在《白黥》写作中占有了它。
《白鲸》为读者提供了这样一段有趣的场景:亚哈船长一只手抓着护桅索,一只手高举着一枚西班牙金币,口中高喊着:“你们随便哪一个给我发现这条白鲸,就可以拿到这枚金币,朋友们!”在大海中,在航船上,以西班牙金币悬赏第一个在桅杆上发现猎物的人,这样的情景令人眼熟,肯定在哪里发生过。它与某一段历史,某位声名显赫的征服者有关。查一查,《哥伦布航海日志》中就有类似的记述,那应该是1492年10月至12月的某一天,哥伦布乘“平塔”号探险船航行在大西洋上,他就是以同样的姿态,同样的口气,以西班牙国王的名义宣布:第一个在桅杆上发现陆地的人将得到赏金。这是历史的照搬和刻意复制吗?究竟是麦尔维尔无意中设置了这一情节,还是因为大海和航船等相似的场景,使他下意识地套用了当年殖民扩张时哥伦布的焦虑?这一时难以认定。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两个发生于不同时代的故事,既然使用了相同的情节,必然在某些方面有内在的联系:主人公(或当事人)意识到征服和占有是他此行的惟一目的,意识到金钱所具有的无法抗拒的魔力。从这富有象征和隐喻色彩的情节中,读者或许应该不难找到这样一种联系:在麦尔维尔的潜意识中,哥伦布,或这一类人是值得效仿的楷模:他要做一桩大事情,他要完成有一个大发现,他要征服一个大目标。这征服欲,也就是弗罗姆所说的“爱死物”的欲望。这一欲望通过麦尔维尔所虚构的人物和故事一点一滴地表露出来。
这里要特别指出,在《白鲸》的整体结构中,麦尔维尔还为表述这一欲望(也是为了迎合某种社会欲望)专门设置了足够的叙述空间。这表现于:在故事的叙述过程中,作家再三再四地中断叙述,造成叙述的间隔,在这些间隔中插入大量的非叙述性文字。而这一堆堆插入的文字如赘生物,明显地使这部作品显得臃肿而庞杂。有意思的是,《白鲸》结构上这种臃肿和杂乱,反被一些评论家认为具有知识的含量、历史的厚度,称其为捕鲸方面的百科全书。然而,这样的评价忽略了这些插入的非叙述性文字其实另具功能,另有意义。在麦尔维尔的心目中,它们与小说中的叙述性文字具有同等重要的作用,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麦尔维尔在“鲸类学”章节中,有意展示了他所掌握的有关鲸类的丰富知识,不仅将不同的鲸进行分类描述,还在描述其形态和习性的过程中,指出哪一种鲸的“商业价值又是最高的;因为它是人们能够从它身上获得贵重的东西,即鲸脑的惟一动物”;从哪一种鲸的“嘴巴里所提炼出来的芬香可口的油是极其名贵的,是珠宝商和钟表匠所竭力搜求的东西。”他出示收集到的资料,还谈到独角鲸的角,声称在古代它是被“当做抗毒的灵剂的,因此,它的制剂售价很高。”但有关这种独角鲸的信息少之又少,只有在1576年的文献中有段记载,那是英国的马丁·弗罗比歇爵士探险归来,将一只独角鲸的角献给了伊丽莎白女王。至于鲸类的食用价值,细心的作家并没有忽略,他在“做菜的鲸”一章中津津有味地谈到,300年前,法国就把“露脊鲸的舌头当做一种珍肴美味,而且价格卖得非常高。”说到小抹香鲸,“把它的脑髓当成一样上等菜。用一把斧头,将这种精巧的脑壳敲开后,肥肥白白的两大爿就折裂开,然后把它们和着面粉,煮成一种最惹人喜欢的食品,味道之芬芳,有点像小牛脑……”
很明显,作家在这里是向一大批为数众多的隐形读者诉说。这批读者对猎取和屠杀没有兴趣,他们不愿自己的双手染上血迹,但他们却有很高的消费趣味,有很强的好奇心,他们的关注点集中在珍希物品上。为了满足这些隐形读者的特殊口味,麦尔维尔被“资本和利润”浸透过的商品意识已溢于言表。
从这一角度阅读“割油”、“绒毯”、“海德堡大桶”、“龙涎香”、“手的揉捏”、“炼油间”等章节,从那大段大段工厂化操作的描述中,被牵着鼻子绕来绕去的读者终会发现,原来这里谈及的,才是远洋捕鲸的真实目的,它与金钱和利润直接挂钩,它是捕鲸、猎鲸、屠鲸的原初动机,与所谓的“复仇”和“仇恨”根本就没有什么瓜葛。在这条轨道上还谈什么正义与邪恶!捅破这一层窗户纸,读者或许有上当受骗之感。特别是在“抹香鲸头——对比图”和“露脊鲸——对比图”这两个章节,麦尔维尔引领读者以占有者的姿态把玩手中的猎物,他触摸鲸的唇、舌、须,把玩鲸的头颅,将鲸的“整个头当成一只大提琴,而那些个喷孔,就是大提琴的声板上的壁孔。”他细细地观赏鲸“头顶上的奇特、隆起、鸡冠形的覆盖物——这种碧绿而缠来缠去的东西……”他翻看鲸的牙齿和嘴巴,“这只嘴巴真是多么漂亮雅致呀!从地板到天花板都有镶里,或者不如说是用一层白色薄膜裱褙的,光辉闪烁,宛如新娘穿的缎子。”这情景恰如一只老猫把玩爪下的小老鼠。按照这一思路,亚哈船长俨然是为正义而行动的悲剧性英雄,他在思想与行动上与《圣经》中的英雄神话、英雄人物一脉相承。在这篇短文里,不便讨论基督教早期自然观的利弊得失,引人注意的却是麦尔维尔为把亚哈船长、甚至将整部《白鲸》同基督教神话传说联系起来的种种努力。他在《白鲸》臃长的引文里,例数圣典中有关“巨兽”、“大鱼”、“大鲸”的记载,借用神话写作的方法,将亚哈船长装扮成半人半神的形象,他的仇敌也被赋予某种超自然的力量,形成了虚拟性叙事与神话性虚拟两种表述方式相互交融的叙述策略。这种写作策略亦虚亦实、亦神亦鬼,容易使阅读者产生类似服用迷幻药那种虚实颠倒的幻觉。亚哈船长一出场,就像“一个刚从火刑柱上解下来的人,一条细长的、青白色鞭痕似的东西,像根线一般从他那簇灰发里蜿蜒而出,直顺着他那焦黄色的半边脸和脖子而下,消失在衣衫里。”
作者并不点明造成这副伤残面孔的直接原因,而是引导阅读者按照他的暗示去想象。作者勾画了亚哈船长半倚半站的轮廓,强调的却是他的那条残腿,告知读者它是用“抹香鲸的颚骨加以磨光修整做成的”,省略了造成这位捕鲸船长伤残事件的缘由。将一个饱受伤害的形象推到读者面前,使读者没有机会思考那桩事件的原发过程:究竟是猎手攻击猎物在先,还是伤残了的猎物被动反扑在后?在这里,一个前提,一个必不可少的猎取和占有的动机被悄悄地掩盖了。那头大鲸变成了天生的恶魔,它成了捕鲸手的“天敌”(进而也就成了人的天敌)。而这位受伤害者所有的仇恨,所有的复仇行动因此变得正当,变成情理之中的事情。作者轻松地滑过了对那头大鲸,对大海,对整个大自然恐惧和仇恨起因的解释,以纯粹的复仇掩盖了一切,掩盖了远比宰杀一头恶兽更为实在的图谋。同时,小说为亚哈的疯狂和偏执,为那些同他的行为相类似的举动,找了可辩解的理由:“他对于白鲸的报复心理可能会多少扩大到一切抹香鲸,他越多杀巨兽,就越增加机会,因为这样一条条地杀下去,最后的一条鲸就会是他所要猎击的可恨的鲸了。”
这是推出亚哈这一形象的图谋所在,也是这一形象的功用和价值所在。无论作者怎样遮掩,这一人物显然是为“扩张和征服”的目的塑造的,他具备这一目的所需要的一切特征:他头脑中只有一个目标,胸中翻动的只是一种情绪:他要彻底毁掉那头鲸,哪怕追杀到地狱的尽头。他成了驰骋于大海之上无所畏惧的超人,他是“船上的可汗,海中的之王,也是大海兽的太君”;他成了力量的象征,“施行一种随心所欲的霸权”;他是以自我意志为中心的旌旗手,不顾“裴廓德”号船员的生死,行为完全被所谓的“斗志和意志”所支配。这位与古代君王同名的捕鲸船长,最终以三天三夜的搏斗,完成了英雄的征程,按照作者的设计以殉道的方式与白鲸一道沉入海底。至此,这部虚拟作品释放了全部能量,把紧张、恐惧、仇恨、复仇的极端化情绪塞进了读者的记忆,进而成为长期存在的公众形象记忆的一部分。不管人们喜欢还是不喜欢,亚哈船长最终成了一尊在大自然面前不负任何责任,毫无敬畏和忏悔之心的冷面偶像。在后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这一形象助长了在大自然中无所顾忌、疯狂的行动,影响了这一行为向更大的范围蔓延。这一点,人们可以从1851年之后的那一段历史,从整个资本主义体系在陆地、在海洋,肆无忌惮的扩张中,从陆地生物和海洋生物大量灭绝的境况中有所感悟。
麦尔维尔确实捕捉到了一个大目标,他为早期资本主义对待大自然的态度,勾画出大体轮廓,也预示了其未来。麦尔维尔在《白黥》所拓展的母题以及相关的气氛、基调和人物,在后来的文学和艺术发展中被不断地因袭和复制,一个多世纪以来竟然潮起潮落,从未停歇。直至20世纪中叶,美国的电影公司还推出与《白鲸》相类似的海洋恐怖故事,它就是影片《大白鲨》。无论从什么角度看,《大白鲨》都是《白鲸》的现代复制版。我相信,类似的叙述性作品今后还会陆续问世,只不过它的背景很可能不再仅仅是海洋,而是漫无边际的地球外层空间。
可以说,这就是《白鲸》写作的谜底。对人类社会的进步而言,无论它是一本好书,还是一本“坏书”,已是历史的一部分,成为支持资本主义体系的中心话语的重要部分,与当今人们的生活紧密相连,与人类的未来生死攸关。将1851年的麦尔维尔与资本主义体系捆绑在一起,进行批判性思考,有如翻弄一本陈年旧帐,但只要能给眼下被生态环境问题困扰不安的人们,带来一些有益的启示,就是值得的到底表现了一种什么心理?与捕鲸手的心态(无论怎么说《白鲸》还是以捕鲸为主线)是否相符?我们不能不有所质疑。从人类学家泰勒、弗雷泽的专著中不难发现,狩猎部族猎获之后通常是以敬畏的心情抚慰自己的猎物,安慰它,讨好它,并以多种方式为自己的行为开脱、谢罪,这不只是部族成员自觉履行的习俗,而是他们自然信仰的一部分,同他们的生存方式合为一体。这样的习俗在亚洲、在中国的北方,在西伯利亚的密林中,一直延续到20世纪60年代。如今,在世界某些边远地区的部族文化中仍然存留着。美国作家海明威在他的《老人与海》(1952年)中,就以令人信服的细节描述了老渔民与一条大鱼搏斗的经过,其虔诚、敬畏的心境和猎取大鱼后的失落感,给人以刻骨铭心的记忆。显然,麦尔维尔清楚地意识到他面对(或者说他感兴趣的)的是什么样的读者:这是一个新兴的强力集团,是特殊群体,这一群体的行为心理特征早与传统相悖,特别在对待大自然、对待自己占有物的态度上,同古老的传统有了本质别。
回到1851年,回到麦尔维尔和他的《白鲸》。虽然麦尔维尔在他的小说的非叙述性章节中,塞进了大量浸透和渲染了占有的快感,也就是“爱死物”的快感的文字,直接表述了带有资本主义原始资本积累时期强烈特征的价值观念,不过这毕竟是构成小说的次要结构因素。麦尔维尔的主要贡献是塑造了一个经典的人物形象亚哈船长。从《白鲸》问世以来,如何看待麦尔维尔笔下的亚哈船长,一直是人们争论不休的话题。1988年出版的《哥伦比亚美国文学史》,对亚哈船长给予很高的评价,在谈到这一人物给阅读者带来的历史性联想时,认为亚哈的对手白鲸,是“一条‘约伯的鲸’,是和那些原始的传说中的恶龙和海怪同属一类的,是那些肆虐于创世之际的混沌的力量象征;而亚哈则是柏修斯、圣乔治式的人物,自愿担当起救世的重任,去实现《以赛亚书》中的预言,去‘屠杀海里的恶龙’。”在这样一个神话的映照下,亚哈还是“一位十九世纪的思想家。”
主人公亚哈船长和白鲸莫比·迪克是一对尖锐的矛盾,这个矛盾集中代表了人类与自然界的强烈的冲突。用我们关于人与自然的关系来衡量,这个冲突的发生是客观的、必然的、不可回避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的一个非常形象化的体现。亚哈船长是人类在自然面前的代表,是人类派来征服自然的。他是普通的人,却有着普通人所没有的坚毅刚强和不为名利所动的种种美德,但同时,在他的身上我们还发现了疯狂、自私、刚愎自用等种种劣迹,使我们对这一形象产生了全面立体的认识。从他的美德看,他近乎神明,让人信奉和激动不已;从他的阴暗的一面看,他又越来越接近莫比·迪克而成为了一个恶魔,让人感到可憎又可怕。正因为如此,亚哈船长才是一个真实而强大的人,只有他才能完成人类所赋予的剿灭白鲸的使命。对于亚哈来讲,这使命是神圣的,是历史性的。人类征服自然的过程是由无数个剿灭白鲸一样的过程组成的,每一个过程都有一个亚哈作为领袖。这领袖非亚哈莫属。因为亚哈既强大威严得像一个神,又确实是一个人。人类不可能依靠神力来征服和改造自然,那只是被称作神话的美好愿望。亚哈担起了进击自然的使命,它赢得了所有勇敢的人的尊敬和爱戴,他招致在自然面前缩首缩脚的懦弱的人的恐慌甚至憎恨。于是,人类自身的矛盾产生了,并且一步步加剧,仅次于人与自然的矛盾。人类在征服自然的过程中,必须解决好内部的矛盾,必须克服自身的种种弱点,只有这样,才能在与自然的较量中获得成功。
亚哈船长剿灭白鲸的过程包括了以上种种的因素。“裴廓德号”是人类社会本身的一个高度概括,是那个年代人类状态的一个缩影。亚哈船长剿灭白鲸的过程是人类征服自然的过程中的一个浓缩,是无数次殊死斗争中的一次。白鲸莫比·迪克是自然的代表,当然它也是自然阵营中最杰出的代表。莫比·迪克是一种自然力量的象征,是同样强大的自然的一种具体体现。自然由强大的莫比·迪克和无数个平庸的其他组成,正像人类由强大的亚哈和无数个平庸的斯达巴克、斯塔布和弗拉斯克组成一样。自然是丰厚和大度的,它是人类的依靠,是人类赖以生存的宝库,是人类的衣食父母,失去了它,人类将不复存在。自然是吝啬的,它从来都不主动给人类什么,人类从它身上得到的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索取甚至掠夺而实现的。所以,人类搞不清自然究竟是人类的恩人还是仇人,还是时而是恩人时而是仇人,这一点,恐怕它自己也搞不清楚,因而才如此的矛盾重重。但是,仅就大鲸而言,自然和人类的冲突只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因为,人类行为方式在大鲸的身上只体现出对自然最残酷和最无道的一面,同样,大鲸所回报给人类的也只有殊死的反抗和阴险的报复。
整体而言,《白鲸》这部小说具有典型的莎士比亚戏剧的特色,每个人都可以对这部作品做出不同的见解。有人将白鲸看作是原始的自然力,也有人认为它是人类无法抗拒的命运的象征。有人认为亚哈是一个恶魔,置船员生死于不顾,也有人认为他是一个真正的英雄。早期的读者可以从《白鲸》中看出作者的叛逆精神,不满生活的重重束缚。后来的评论家则从《白鲸》中看出麦尔维尔的伟大想象力。亚哈这个人的形象留给了读者无限的想象空间,如何界定他的象征意义,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但是,不可否认,他的形象象征了正处于上升阶段的美国社会。
哥特式
《白鲸》中的哥特式自然书写表现了麦尔维尔对美国19世纪中期自然生态恶化的忧虑意识。曾经为捕鲸手的麦尔维尔在资本主义大规模捕鲸经历中看到了自然生态的恶化,亲眼目睹了人类对海洋自然资源的疯狂掠夺与破坏,麦尔维尔把这种带有集体意识的个体体验通过在《白鲸》中的哥特式自然书写,使读者感到更加的震撼和深思。在《白鲸》中,犹如地狱般的“可怕的街道”、纪念死亡水手的“凄凉的石碑”、发出超自然悲鸣并且啄吃鲸尸的“贪婪鸟群”、阴郁天空中的狂风暴雨、发出“圣光般”的雷鸣闪电、套住“魔鬼般疯狂”的亚哈脖项并致他于死命的捕鲸索等与《圣经》原型有关的隐喻性描写;令人“沉闷和困惑不解”的陆地、“冷酷恶毒”“大寿衣似的”的海洋、“凶残、刁滑和恶毒”的白鲸,并且在其白色“最深层的意义中,却隐藏有一种无法捉摸的东西,这种东西在灵魂中所引起的惊恐不亚于鲜血般的猩红色”;《白鲸》第六十六章“屠杀鲸鱼”、第六十七章“割油的艰辛”、第九十六章“炼油间的鬼影”等多个章节中明显带有作家内心精神体验的哥特式自然书写,使读者感受到麦尔维尔对当时自然生态世界的哲学思考,感受到自然生态的恐怖、恶化和与人类的对立,反映了麦尔维尔强烈的生态忧虑意识。
麦尔维尔在《白鲸》中的哥特式自然书写表现了作者对美国19世纪人类社会自身道德文明的忧虑。从文本中我们可以看出麦尔维尔所描述的恶劣的生态状况根源于人类社会的贪婪,它不是先天就有的,是后天在与人的对立过程中形成的。小说中,人类对自然的破坏是疯狂的。亚哈追寻鲸鱼已经超越了人类正常利用自然的目的,他的“病态式的”疯狂复仇心理是对自然界存在的终极挑战,表现了麦尔维尔对人类自身道德文明的强烈质疑。载着各色人种水手的“裴廓德号”捕鲸船(船名是麦尔维尔取自一个已经灭亡的美国印第安部落的名字)象征了这个世俗的社会。在超过以正常利用自然为目的的追寻中,亚哈死了,船上的人都死了,白鲸身受重伤不知死活,只有作为起到类似《圣经》中信使作用的“我”(以实玛利)活了下来。文本中的“我”是内在叙述者,也是作者想象中的产生在现在或未来“期待视域”中的“隐性读者”。这种如沃尔夫冈·伊瑟尔所称的“隐性读者”存在于一种更高视角层次,意味着只有明晰文本中自然与人类命运的人才能得到上帝抛下的“棺材救生圈”的“救赎”。麦尔维尔在《白鲸》中通过与《圣经》中先知同名的人物以利亚之口对“贪婪的”人类发出的预言式死亡警告,表达了作者对人类社会当时道德文明与未来自身存在的担忧,表明了作家本人对人类社会“本体存在”意义的质询。
麦尔维尔在《白鲸》中的哥特式自然书写所表现出的对自然生态和人类社会文明的忧患意识,归根结底是作家试图构建美国民族文化、表现美国民族文学自决的一种责任意识。
值得一提的是,麦尔维尔在文本中对以鲸鱼为代表的海洋进行的哥特式自然书写也是呈百科全书式的。《白鲸》极其详细地叙述了鲸鱼的各个方面,如鲸鱼的种类、鲸油的种种用途、鲸鱼的精细构造以及如《圣经》《失乐园》等各种历史文本与文学文本中对鲸鱼的记述。麦尔维尔的这种科学化的对鲸鱼百科全书式的哥特式书写,表现了麦尔维尔对人类与自然关系的一种深层思考。
象征
《白鲸》这部小说共计135章附一个“尾声”,分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包括前42章,主要描述捕鲸航海冒险的刺激、神秘的预言向捕鲸人的挑战;第二部分包括43至106章,叙述捕鲸船上的丰富生活;第三部分包括107至135章,展示了亚哈船长和“裴圭亚特号”捕鲸船的悲剧结局。整部小说条理清晰,情节并不复杂。但是作为麦尔维尔的代表作,《白鲸》并不是表面所呈现的那般简单。这部小说的象征意义在于:白鲸是大自然残暴的象征,也是世界上不义和凶恶的象征;亚哈则象征着反对凶恶、残暴统治的战士。小说既描绘了捕鲸水手的悲惨生活,也说明了依靠捕鲸而繁荣起来的城市是靠捕鲸人的尸体建立起来的。
亚哈
作为全书的中心人物亚哈船长的命运和结局是人生的悲剧。麦尔维尔描写他的复杂的内心世界,把他描写成一个魔鬼式的人物,他代表了人类意识中邪恶和黑暗的部分的象征。他的所作所为不是以理性和道德为原则,而是被本能冲动所左右,这就必然要酿成悲剧。亚哈从他的狭隘心理出发,认识白鲸咬掉他的大腿是出于一种险恶用心,是蓄意与他为敌。因此,他必须要与这条孽鲸决一雌雄,以求得心理上的平衡。为了复仇,他可以违背船主的利益私自追杀白鲸;为了复仇,他不惜重金悬赏,花言巧语蛊惑人心;为了复仇,他采用威胁逼迫的手段让全船水手绝对服从他的意志;为了复仇,他甚至置全体船员的性命于不顾,孤注一掷,一步步走向他命运的归宿。麦尔维尔旨在告诫世人一定要有理智和良知,不要被盲目本能冲昏头脑;一定要按大自然的规律和意志办事,不要让人性中恶的一面冲破理性的大堤。否则等待他们的只会是像裹尸布一样的滔滔无尽的大海和沉没在海底的亚哈和他的裴廓德号。
莫比·迪克
麦尔维尔十分擅长运用象征手法来演绎故事,刻画人物,抒发感情和表达见解。在《白鲸》中,有许多复杂和晦涩的象征,是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小说成功的一大要素。比如白鲸是一个非常复杂的象征,代表了不可理解的大千世界和不可探索的宇宙奥秘。它是智慧、美、力量、狡诈、暴虐和毁灭的综合化身,是令人敬畏的宇宙之谜。麦尔维尔在写《白鲸》这部小说时,赋予白鲸一个响亮的名字,白鲸的名字叫莫比·迪克。在这部小说里,这个名字是传奇色彩的化身,在以实玛利的眼里,白鲸不仅代表着浩渺无边的宇宙,同时代表着现实生活中一些残酷的现象;在船长亚哈的眼里,它却是一个伤害自己生命的仇人;在异教徒的眼里,它是一条十足的怪物;而在疯子迦白列眼里,它摇身一变,瞬间又成为神的化身。在小说家的描绘之下,莫比·迪克不仅有如山峰一样庞大的身体,这样庞大的身躯使人望而生畏。在大海这个宽大的摇篮里,莫比·迪克时常在里面翻滚,施展出使人胆颤心惊的无比威力,同时,也使得很多捕鲸者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在捕鲸者的航海历程里,白鲸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甚至会在相同的一个时间出现在不同的地方,堪称神出鬼没,它那变幻莫测的真相使人捉摸不定,甚至连妖魔鬼怪都对它束手无策。因此,在人们眼里,白鲸是神的化身,普通的标枪对它根本起不了丝毫作用,即便捕鲸者在它身上插满铁枪头,它仍可以泰然自若地在大海里潇洒地游来游去。
作者之所以这样描写白鲸,在于对白鲸赋予一定的象征意义。在作品中,白鲸成为一股无法征服的神秘力量,也可以说,白鲸是人类恶的象征,这个恶,却又包罗万象,不仅包括使人觉得心烦气躁的事物,还包括一切神魔鬼怪,而这份恶,却又被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凡此种种,都可以看作是白鲸的化身。因此,在某种程度上,白鲸所象征的正是资本主义在生产的过程中,和生产者所发生的相互之间的那股无形的力量。而白鲸在文中,既无法被人们所理解,但同时又拥有庞大的威力,这同样可以看作是对资本主义的一种真实反映,对于资本主义,作者既感到无法理解其意义,但对其的地位又心存恐惧,表达作者对所处这个时代的人们命运的忧患意识。除此,作者又把白鲸赋予神的象征,例如对白鲸所进行的详细描绘,使我们可以很清楚地把白鲸看成是大自然的化身,而人类追捕白鲸,无异于是在对大自然进行掠夺,而过分的掠夺必然要付出沉重的代价。
裴庞德号
在这部作品里,捕鲸船是一个很重要的道具,捕鲸船的名字叫“裴庞德号”,而作者取这名字,并不是信手拈来,而是经过了精心的布局,使得这艘捕鲸船蕴含一定的象征意义。裴廓德号象征沉没和死亡。裴廓德原为美国康涅狄格州东部一个濒临灭绝的印第安部族,麦尔维尔以这样一个行将湮灭的印第安部族为船名,一方面是要唤起世人对这一不断遭受白人屠杀的部族的记忆,另一方面则预示了这艘捕鲸船最终毁灭的命运。亚哈则是在寻求宇宙真谛的过程中代表了人类意识中邪恶和黑暗的部分象征,在受加尔文教教义影响至深的麦尔维尔笔下,无人能与神秘莫测的宇宙抗衡。因此亚哈以一己之力抗衡大自然的最终结果只能是导致他丧失理性疯狂复仇从而与白鲸同归于尽,葬身大海。
《白鲸》之所以能够引起美国文坛的关注,并成为经典著作,与文中对象征手法的运用是分不开的。在这部作品里,作家麦尔维尔对船长亚哈、白鲸莫比·迪克、捕鲸船“裴庞德号”等,都赋予了一定的象征意义,正是作家在作品中对象征手法的广泛运用,使得象征的本体意义得到进一步升华,而所象征的内容更是韵味深远,令人回味无穷。从这部作品进行分析,再从作者所处的年代进行思考,可以看到《白鲸》所要反映的社会现实,而采用象征手法对现实进行反映,使得这部作品不仅体现出美学价值,同时更充满着艺术特征,使作品的主题得到升华,从而成为一部意蕴深远的经典之作。
《白鲸》是一部内容博大精深、形式丰富多样的航海小说。它既有海上生活描写和捕鲸百科知识,也有人物心理刻画和生命哲理探索。它既是一部小说,也是戏剧和史诗,还有宗教布道和科学论文的成分。《白鲸》受现代读者欢迎的主要原因不仅在于它生动细致地展现了捕鲸的壮观场面和过程,在于它对人物内心世界的深刻挖掘以及对生活和命运的理性思索,也在于它娴熟地运用象征手法来表达作者思想和见解的艺术风格。《白鲸》首先是一部捕鲸史诗。它详细描绘了捕鲸者的艰苦生活和工作,对他们在十分凶险境遇下的艰辛劳碌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并且还深情地为这些被称为“社会渣滓”的人唱赞歌,称他们为英雄、圣人、神明和预言家。作者还把捕鲸业誉为最伟大的事业,因为它不仅为资本主义发展增添了巨大的财富,而且捕鲸水手还是大自然的开拓先锋。捕鲸水手们探索了地球上最荒僻和边远的角落,并且敲开了许多闭关自守国家的大门,为资本的输出打前站并扫清了道路。捕鲸船就是船员的社会大学,教会他们怎样生活,如何拼搏。麦尔维尔曾经宣称,捕鲸船就是他上过的耶鲁和哈佛大学,这无疑是对捕鲸者的最高嘉许。
《白鲸》是其众多作品中的典型代表,是全世界公认的世界文学名著之一。《白鲸》因描写了海上航行和纷繁的捕鲸生活,而被誉为“捕鲸业的百科全书”。《剑桥文学史》称之为“世界文学史上最伟大的海洋传奇小说之一”。《白鲸》与福克纳的《熊》、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一起被誉为美国文学史上的三大动物史诗。
美国浪漫主义作家霍桑曾盛赞《白鲸》是“一部何等伟大的作品”。美国作家海明威和法国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缪都十分推崇此书。许多评论家认为《白鲸》是“美国想象力最辉煌的表达”,而这部书也被认为“部分是戏剧,部分是历险故事,部分是哲学探讨,部分是科学研究,部分是史诗”。
赫尔曼·梅尔维尔(Herman Melville 1819年8月1日—1891年9月28日),19世纪美国小说家、散文家和诗人,与纳撒尼尔·霍桑齐名,著名小说有:《泰比》《奥穆》《玛迪》(合称《波里尼西亚三部曲》)、《雷德伯恩》、《白外套》、《白鲸》、《皮埃尔》、《骗子》、《水手比利·巴德》等,短篇小说集《广场的故事》亦被誉为经典之作。梅尔维尔生前没有引起应有的重视,在20世纪二十年代声名鹊起,被普遍认为是美国文学的巅峰人物之一。英国作家毛姆认为他的《白鲸》是世界十大文学名著之一,其文学史地位更在马克·吐温等人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