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之恋》是当代作家王安忆创作的中篇小说,发表于杂志《上海文学》1986年第8期。
该小说取材于内地小城文工团生活,讲述了一对从小在一起练功的少年男女文工团员他和她的性爱历程。小说探讨性爱的萌发、性意识觉醒、性欲望实现、性爱与恨交织、性欲望平息,并通过对男女之间两性关系的描写,表现出对男权话语的颠覆以及女性意识的崛起。
她:故事主人公。她长得腿粗臀阔,腰壮膀大。此外,她练坏了体形,一身上下没有肌肉,全是圆肉,没有弹性和力度。她在这场欲望角逐中,一直占据着主动地位,无论是激情,还是矛盾冲突,她都不是逆来顺受,忍受男性的抉择,而是主动决定自己的未来,敢于向他挑衅,当众打架。当她得知自己怀孕之后,她有些微的恐惧,却又感到轻松,极心爱那腹中的生命,她一心想要保住孩子。
他:他瘦小单薄,长得与实际年龄不相称。他的身体不知在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不再生长,十八岁的人,依然是个孩子的形状,只能跳小孩儿舞。待他穿上小孩的装扮,却活脱脱显出大人的一张脸,那脸面比他实际年龄显大。得知她怀孕后,他被痛苦攫住了,从这一刻起,他被她超越了。他沉到了欲望的底处,赌博、酗酒……完全走向了迷失。
同在剧团的青春男女,身体的萌动使他们冲破禁忌,在恐惧与惊慌中获得了身体的欢愉与微妙的快感,但他们并不懂什么叫爱情,只知道互相有着无法克制的需要。随着时间的推移,情感与身体的肆意释放带来的却是深深的罪恶感,他们觉得自己终是个不洁净的人了。于是,性爱的欢愉与丑陋同时交织在一起,共同刺激着他们,身体的极度放纵与理性的规约,使两人陷入困顿,最终只能分道扬镳。最后,男人面对爱的女人孕育的两个孩子,选择了沉默、逃离,而女人面对世俗的艰难,却显示出了担当与承受。
王安忆在访谈中提到她写“三恋”跟文工团的生活有关系。《小城之恋》的背景是她待过的文工团,差不多的城市,差不多的院落,差不多的小社会。但在小说里她却要做一个不同的实验,就是将一对男女放在孤立的环境之中,他们需要面对什么?于是,排除一切外在因素,余下的,只有性。
王安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长篇小说代表作有:《长恨歌》《富萍》《启蒙时代》《天香》《匿名》等。《长恨歌》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启蒙时代》获第二届红楼梦奖评审团奖,中篇小说《流逝》《小鲍庄》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本次列车终点》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发廊情话》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优秀短篇小说奖。王安忆2013年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2016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
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王安忆把性爱作为人的生命本能来思考,即性爱是人的自然人性的表现。不过,在这种性爱形式的内涵中,没有爱情成分,只是展现两性性欲望的自然发生发展过程。王安忆在关注这个主题时,主要进行了两种形式的探讨。一种是把性爱作为纯粹的两性生命本能来体现,抛开了功利的束缚,呈现两个自然之子性意识的萌发、实现、熄灭的自然过程。《小城之恋》体现了这种主题。此篇小说的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篇专门探讨性爱的萌发、性意识觉醒、性欲望实现、性爱与恨交织、性欲望平息的小说。并且它在探讨性爱问题时,抛去了时代背景的限制,把性爱置于一个无时代背景干扰环境下人的自然本性显现过程。
该小说是王安忆对于性爱描述较多的一篇,因为它直接呈现了两性性爱从发生到熄灭的整个过程。小说中,作者选取了一对未经文明启蒙的青春男女,应该说是一对自然之子。然后从练功的开胯动作开始,写出他们由无性别意识一产生性别意识一性意识萌芽一性欲念的渴望一性欲望的实现一性欲望平息这样一个生命本能展现过程。在这个性意识觉醒、实现、平息的过程中,交织着复杂的心理情绪变化。其中最明显的是快乐、仇恨和羞耻这三种心理的反复出现。之所以产生这种复杂的心理因素,是因为他们身体内强大的自然欲望与蒙昧的未经文明开化观念的激烈冲突。这种冲突得到解决的办法,只有通过自然的力量。小说末尾,她的怀孕和生子就是一种自然力量显现,它使她身体内难以明状的强烈欲望得以消失。总之,这篇小说把两性的性爱置于不受时代背景等外在因素限制的背景下,写出了一对自然之子纯粹身体意义上的性爱发生一发展一高潮一结局的自然过程,揭示出性爱神秘而巨大的自然力量。同时,也应该说明的是,这篇小说中的性爱是纯粹男女两性身体上的性爱,他们有着惊心动魄的性爱过程,不管是性欲望实现的快乐,还是仇恨时的厮打,这些都是他们性欲望实现的形式。但是从精神层面看,他们不存在爱情,没有产生真爱。
《小城之恋》中故事的叙述者“我”一直处于隐身状态,但通过第三人称叙述方式展开故事,对小说主人公的动作、语言、神态等细节予以描写,这种外聚焦的描写方式虽然粗浅,但强烈的现场感使读者感到叙述者敏锐的目光无处不在,此时叙述者就像一个站在角落里的旁观者。“小小的时候,他们就在一起了。”这是《小城之恋》开篇的一句话,“她”与“他”叙述视角迅速合流,故事不再为男女主角性格的形成进行漫长的铺垫,或者说是一种对主人公脱轨言行的解释,作者的叙述权威开始显露出来,叙述行为的凸显、对故事发展强大的控制力暗示着叙述者己不满于隐身叙述,叙述者呼之欲出。
《小城之恋》中,由于故事一开始,男女主人公生活在同一个剧团,并常常在一起练功,小说没有交代他们相识之前各自的经历,只从他们在一处共事开始写起,他们的生活除了平日练功就是登台表演。由于她身体的早熟,女性特征以夸张的形式凸显出来,而他的身体似乎停止发育,小孩的身体顶着一张成人的脸,在练功时身体的接触不断地启发着他们的本能欲望,在对性爱进行探索时,王安忆对男女主人公的心理描写基本相当,而在疯狂的性爱之后,她似乎有了不洁的羞耻感,死成了她唯一能够想到的解脱方式。在菲勒斯中心主义的社会里,性爱之后不管是面对自我内心还是外界环境时,女人需要承受的内容远超过男人,尤其是在她怀孕之后,母性的光辉洗涤掉狂暴的情欲,天使般的孩子一迭声地呼唤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所以从她天真地决定以死亡结束身体肮脏的欲念时,对她的心理变化的呈现成为小说的着力点,远多于对男主角的关注,转换型内聚焦叙述开始失衡,她的内聚焦叙述的增加体现了王安忆对狂暴的欲望下女性命运的关注。
复旦大学教授陈思和:《小城之恋》突出地强调了在文学上被长期忽略的一个角度,就是把人看作一个生命体,揭示它的存在、演变和发展过程。这就必定会涉及人的种种生理与心理欲望。人之所以有性,是人作为生命体所自有的,而不是一种社会现象。人当然有与社会不可分割的一面,他的奋斗、交际、欲望等,但“性”却完全是人所“私有的”,而不是社会的。在社会上人们所追求的是公有的——对公众有意义的东西,而性恰恰是私有的、隐秘的。过去从社会的角度探讨人的性欲,总是把性欲看得很肮脏。对于性的描写,西方文学史上除了人文主义时期对之有强烈的赞美之外,一般也把性看作丑恶的。即便有性的描写,也是因为“有利于揭露资产阶级的生活糜烂、精神空虚的丑恶”而存在的。连左拉似乎也没有摆脱这一点。而《小城之恋》则完全是从遗传学的角度写性,性不再是一种丑恶的现象,而恰从生命的产生到生命的延续的重要过程,是人体不可缺少的、正常的、有时是美好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