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工记》是作家王安忆创作的长篇小说,发表于杂志《花城》2018年第5期,首次出版于2018年9月。
该小说讲述了老宅子弟陈书玉孤寂、跌宕的人生。作者以细腻节制的笔触、熨帖人心的语言,审视人、老宅与城市的命运关系。人物沉浮与老建筑的存亡紧密相连,时代的起落更迭促使陈书玉个人的成长与嬗变,演绎了一段低回慢转的上海别传。
陈书玉:故事主人公。陈书玉来自于钟鸣鼎食之家,到了他这一代,已经家道中落,衰败不堪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遗泽荫庇,朝野有人,陈书玉很自然地就读了上海交大的工科。“八·一三”抗战,学校内迁,陈书玉到了大西南,重庆的沙坪坝与九龙坡。到了1944年底,抗战胜利的前夕,陈书玉又回到了上海家里的老宅。他似乎大本事没有,但就是待人实诚,处事热心,一生也没有结婚,只是暗恋着朱朱的夫人,一位姓冉的女人。
大虞:“四小开”之一。开木器行的大虞学了家传的木工,可谓是“一技傍身,吃穿不愁”,本想在上海的社会夹缝中生存,却因不留神的赃物而被抄家,快订婚的谭小姐也不知所踪。他只好去到远离硝烟的远郊处,另行娶妻生子,安详地寿终正寝。也是经大虞的多次指点,陈书玉才认识到祖宅价值,认识到宅子修复的意义。
奚子:“四小开”之一。出身律师世家的奚子为革命工作,新中国成立后,成为干部的奚子改换名姓,断绝了与其他三人的来往。他在组织内一步步升迁,尽管“文革”中经历波折,最终也挺了过来,在组织里站稳了脚。
朱朱:“四小开”之一。花花公子朱朱年少时招惹女子喜爱,而后在意料之外娶得干练果决的冉氏,冉氏帮他生儿育女,在他锒铛入狱时四处奔走求人。最终一家人破镜重圆,移居香港,安居乐业。
1944年秋末,经历战乱,跋山涉水,世家子弟陈书玉终于回到位于上海南市的祖宅“煮书亭”。陈家三代同堂,人口众多,他却是陈家的“透明人”,亲情淡薄,和家人都不熟。而他爱好交友,与花花公子朱朱、律师世家的奚子、开木器行的大虞四人被戏称为:西厢四小开。此前,在奚子的诱导下,陈书玉与奚子的“弟弟”结伴,一路掩护着几位神秘人前往重庆。日后,也是因为与“弟弟”的渊源,他才得以多次规避风险,平安度日。此时正值抗日战争最后的大反攻时期,上海正处风口浪尖,风雨飘摇。“西厢四小开”早已分崩离析:奚子音信杳然,朱朱结婚,只有大虞还在。在上海的三人重聚时,还以为生活能安稳地过下去。但首先出事的是大虞,其父因无意收购日产而获罪,阖家迁往乡下。接着是朱朱入狱,后全家移居香港。只有陈书玉还留在上海。
1949年,上海解放,凭借着“弟弟”的推荐信,大学工科肄业的陈书玉应聘成为一名小学老师。这是他第一份正式工作,此后成为他终身的事业。随着祖父母的离世,亲人的搬离,老宅只剩下他一人。细想几位朋友的命运,再看看自己所住的这座清代大宅,他变得患得患失,总担心哪一天灾难降临。这种巨大的心理负担时刻压着他,以至于他抱持独身主义。他主动把房子出让给街道办瓶盖厂,而他则躲在老宅一方小天地里过自己隐士般的孤寂生活。他和老宅相伴相生,一起接受修复和改造,如此延宕六十年,前后经历多次考验,当年的世家子弟变为一个普通的退休教师。而年少时一起流连欢场的四小开,反而在几十年的相互扶持中成为终生挚友。
退休的陈书玉因触动心事,想修葺祖宅。他递报告申诉,愿将祖宅上缴国家,请国家修葺。大虞也对修祖宅很感兴趣,他本是木匠,跃跃欲试。为证明祖宅的价值,他查询了很多地方志,拼凑着自己的家族史。一天,老李受奚子之托来看祖宅,觉得可以修葺。陈书玉兴致勃勃收拾和找木料,但老李派遣的人却表示,程序上明确的所有权证明有问题。陈书玉劳师动众地写信给各地的堂兄弟求助,但他们要求分房子。事情无限期延宕下来,亲戚都觉得陈书玉没用。
老李的任期此时也快要结束。这一年年末,大虞去世。陈书玉非常难过。修房子的计划于是作罢,祖宅越发破败。2000年的时候,老李允诺的文物牌子落下来,祖宅被列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但维修仍然遥遥无期。在一片高楼大厦中,老宅好像一个盆地的锅底,随时会倾塌。
《考工记》的故事来自于王安忆在20世纪80年代中期走访上海市中心老宅的灵感,小说中的主人公,在现实生活中是有原型的。王安忆曾在上海南市区的一座老宅里遇见一个守宅的老头,老头反复向她讲述自己是如何向上级部门反映要求修葺这座房子的。初遇他时,老宅尚有一个花厅,之后随着时代变迁,他所能居住的区域变得越来越小。待王安忆到当地文物局挂职时,也曾试着帮其争取置换和修葺,却最终因宅子主人家族成员等问题未能成功。
王安忆,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复旦大学教授。长篇小说代表作有:《长恨歌》《富萍》《启蒙时代》《天香》《匿名》等。《长恨歌》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启蒙时代》获第二届红楼梦奖评审团奖,中篇小说《流逝》《小鲍庄》获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短篇小说《本次列车终点》获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发廊情话》获第三届鲁迅文学奖优秀短篇小说奖。王安忆2013年获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2016年获美国纽曼华语文学奖。
揭示平凡的人在非凡的时代与非凡的老宅相守之文化内涵,是《考工记》着重表达的主题。作品写老宅,实际写的是以宅子为代表的民间传统文化在大城市的衰败命运。因为主要人物与乡村有密切往来,文本又补充乡野生活添趣,从而促进了城乡民间文化的交融。陈书玉一生走过了一条无视老宅到欣赏老宅、保护老宅、抢救老宅的道路,这也是他对文物、对传统文化价值认识不断深化的过程。代表乡村民间工艺文化的大虞,对老宅的价值十分了解,他的手艺能修复老宅,可是没等到机会就离世了。陈书玉和大虞的往来,将城市民间文化与乡村民间文化组接联合,建构出新的民间文化。这种混融着城与乡的新文化,正是作家所追求。可是,随着时代的变化,它又无可挽留地走向颓圮。这些文化又随着人物的离散而衰败,于是作品演奏出一首城乡民间文化交融的挽歌。
小说从20世纪40年代到20世纪末,展示了生活在上海这座城市的形形色色的市民生活图景,展示上海近现代都市化进程,抒写在大时代背景下,人物的孤独宿命。这种宿命感,来自有形的或无形的枷锁束缚。这枷锁之于陈书玉,是“煮书亭”这座大宅。实际上,他曾数次试图摆脱老宅加诸在自己身上的枷锁:从出让给街道办瓶盖厂,上交给国家做文物保护单位到修复老宅。他经历各种变革,已然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生存规则,变得麻木,如同老宅,要连番接受各种修缮和改造。这时候的老宅,已经变成他的舒适区,他躲在这里,屏蔽掉纷纷扰扰的外部世界。努力维持自己体面的生活。这种体面,是旧式的,上海爷叔式的一种生活追求和原则持守。他变成跟老宅一样的,一个故旧的人。
叙事
小说中,平静从容的日常叙事贯穿始终。王安忆以“小”见“大”的日常叙事,以一个人物的命运映射一个时代的发展轨迹。小说中,王安忆选择将镜头对准老宅,对它的里里外外、历史渊源进行了精细的考量。宅子的第一次亮相,便有着肃穆的静美。矗立在月光下的老宅,渗漏过战时的岁月,却不移不变、完好如故,张开双臂迎候归人,宽厚而坚挺。宅子的第二次亮相,是因陈书玉祖父办寿辰之故,在日光里正面出场,这也是大虞第一次看到这宅子。无梁无柱的敞厅,一层层套进去的砖雕,褚红松绿的地砖,还有釉陶的瓦当,无不给人惊艳之感。总之,对老宅的精细描摹贯穿在整部小说中,时时刻刻营造着一种厚重历史与轻盈生活交错的美感。
民间文化
《考工记》中涉及到的民间文化有多种,如建筑文化、器物文化、医药文化、民俗文化、语言文化、审美文化、观念文化等等。各种文化围绕陈家祖宅展开,祖宅是各种文化的聚焦点,祖宅的命运也暗示着民间文化的命运。乱世中在外辗转流徙两年半的人,回到老家,忽发觉它的肃穆静美。这种美,烙在陈书玉心中。之后,文本断断续续交代了老宅的历史、结构、形制、装饰以及室内的器物与摆设。尤为突出的是文本多次描绘神话故事八仙过海和铜制窨井盖。八仙过海是陈氏祖宅各种雕饰的源头,特别是砖雕、门扉、门板等地方的图案都与八仙相关。作品运用丰沛的想象对图案进行有详有略的描述,旨在突出民间传统文化的影响无处不在。
意象
煮书亭作为一个描绘性意象,在小说中被反复细致描述。它庞大繁复,集齐精美绝伦的手工技艺,却大隐隐于市,经历两百多年,正在衰败、坍塌。这里隐喻的是陈书玉孤独的一生。他有高贵的灵魂,在不断寻求一种不悖离自己人性的生活方式,而孤独、抑郁如影随形,折射的则是陈书玉悲剧性的命运。
2018年12月,该小说入选2018年收获文学排行榜长篇榜。
2019年8月,该小说获第七届花城文学奖长篇小说奖;12月,该小说获首届东吴文学奖长篇小说奖。
沈阳师范大学教授贺绍俊:王安忆再次将小说的笔触延伸至上海的风情和历史中。这一回聚焦于上海的工商业发展历程,为上海的繁华都市形象增添了新的注释。
中国作家协会创研部副研究员岳雯:王安忆的语言在这部小说里已炉火纯青。人与老宅之间互相庇佑,又互相成全,是这部小说的显在主题。一个人跨进一个全新的时代,成为精神康健、自食其力的普通劳动者,自知而清明地度过一生,是王安忆一以贯之的心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