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近·梦中作》是北宋词人秦观创作的一首词。此词生动形象地描写了作者的一次梦中之游的经过。词的上片先写他梦魂缥缈,在一条山路上漫游。下片是写词人的醉酒,写梦中仰望碧空,看到“飞云”涌动,如龙蛇飞舞,变幻莫,不禁为之神往,以至于忘乎所以,进入不知南北、物我两忘的仙境之中。全词着笔浓淡相宜,意兴飞扬,雨光花色,春山古藤,皆可入画,构思新妙,造语奇警,不似寻常手笔。
好事近1·梦中作
春路雨添花,花动一山春色。行到小溪深处,有黄鹂2千百。
飞云当面化龙蛇3,夭矫4转空碧5。醉卧古藤阴下,了6不知南北。
1.好事近:词牌名。又名钓船笛、倚秋千、秦刷子、翠圆枝等。双调四十五字,前后段各四句、两仄韵。
2.黄鹂:鸟名,鸣声婉转。亦称黄莺、黄鸟。
3.龙蛇:似龙若蛇,形容快速移行的云彩。
5.空碧:碧空。
6.了:完全,全然。
一场春雨,给山路上增添了许多鲜花,鲜花在风中摆动,又给满山带来了盎然春色。我走到小溪深处,无数黄鹂飞跃啼鸣。
天空中飞动的云彩在眼前干变万化宛如奔腾的龙蛇,在碧空中屈伸舒展,十分自如。这时,我正醉卧古藤阴下,朦胧迷离,全然不知南北东西。
此词作于宋哲宗绍圣二年(1095年)春天,秦观贬监处州(今浙江丽水)酒醉时。如词题所示,系写梦境。因作者在现实生活中有太多的痛苦,欲在梦中寻求解脱,故有此词。
秦观(1049—1100年),字太虚、少游,号淮海居士。高邮人。北宋文学家。宋神宗元丰八年(1085年)进士。曾任太学博士、秘书省正字、国史院编修官。政治上倾向旧党,哲宗时“新党”执政,被贬为监处州酒税,徏郴州,编管横州,又徙雷州,至藤州而卒。他与黄庭坚、晁补之、张耒号称为“苏门四学士”,颇得苏轼赏识。其散文长于议论,《宋史》评为“文丽而思深”。他是北宋后期著名婉约派词人,其词大多描写男女情爱和抒发仕途失意的哀怨,文字工巧精细,音律谐美,情韵兼胜。又善书法,姿媚遒劲可爱,草书有东晋风味。
上片写梦中雨后出游。沿路山花烂漫,色彩缤纷,春光一派明媚。“春路”两句,写景兼点时令,采用白描手法写活了一个春天。其妙处在于两个动词,一个是“添”字,具有双重含义:一方面,一场春雨滋润了万物,促使含苞的山花绽开,于是花儿多了起来;另一方面,春雨来得及时,山花开得迅速,词人在不知不觉中突然感受到雨露的滋润、春天的美好,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个是“动”字,它将春花与春色有机地融为一体。春花是春天的使者,是春天代表性的景物,当满山鲜花盛开、争奇斗妍,就能呈现出一个生机勃勃、气象万千的春天。“动”字抓住了这层含义,用得恰到好处。“行到”两句,进一步描写构成明媚春光的千百只黄鹂。这黄鹂不仅是视觉形象,同时又在听觉上给人以音响。在这春气浮动、姹紫嫣红的深山里,群乌荟集,戏嬉喧闹,交相和鸣,加上小溪的潺潺声,真的美妙动人。
下片是写词人的醉酒,写梦中“醉卧古藤阴下”,仰望碧空,看到“飞云”涌动,如龙蛇飞舞,变幻莫测。作者不禁为之神往,以至于忘乎所以,进入不知南北、物我两忘的仙境之中。“飞云”二句传神地描写了天空由阴沉多云转为澄澈蔚蓝,进一步说明春天的多姿多彩。云在眼前飞,变幻成龙成蛇,一屈一伸,怪状迭出;不久,这些奇形的云块又慢慢地淡化,最终完全消失,而晴朗、明丽的天光普照四方。这既是指天色而言,又是心情的流露。醉卧二句,是说面对这美好的春光,词人禁不住狂饮起来,以至于醉了,美酒和春色已完全融化在醉得不省人事的作者身上了。这是一种醉倒春光、身与物化的人生境界:不图名利,恬淡自适,神游万物之表,与天地山水共存。
在虚无恬淡的词句下,掩藏着的正是词人内心的痛苦和抑郁。因词人后来死于藤州,人们在谈论这首词结语两句时,往往视为词人之死的预兆。从潜意识的深度心理来分析,这两句确是词人不胜现实痛苦,企求以死为最终解脱的本能流露,这种物我一体的人生境界,是词人人生遭遇的曲折反映。现实中无法排遣的压抑和苦闷,在词人假托的有花香和鸟语的美妙梦境中得到了完全的解脱。他是很无拘无束和无忧无虑的,他的醉酒也不同于以往的借酒浇愁,而是放开心怀痛饮,是和愁伤从此了结的豪饮。
宋·苏轼《东坡题跋》卷三《书秦少游词后》:少游昔在处州,尝梦中作词云:“山路雨添花(略)。”供奉官侬君沔,居湖南,喜从迁客游,尤为吕元钧所称,又能诵少游事甚详,为余道此词,至流涕。乃录本,使藏之。建中靖国元年三月二十一日。
又,《苏轼文集》卷六十八《书秦少游挽词后》:庚辰岁六月二十五日,予与少游相别于海康,意色自若,与平日不异。但自作挽词一篇,人或怪之。予以谓少游齐死生,了物我,戏出此语无足怪者。已而北归,至藤州,以八月十二日,卒于光华亭上。呜呼,岂亦自知当然者耶,乃录其诗云。
宋·晁说之《嵩山文集》卷五《听唱秦少游“溪路雨添花”词感旧作》:秦郎不知我,我岂知秦郎。相逢每戏剧,此狷而彼狂。坐有今辅弼,正色屡低昂。逮今白发垂,悔昔少年场。一闻溪路雨,泪与雨争行。黄鹂千百在,斯人今则亡。如其并老去,娱乐岂遽央。况复有诸生,遗颂满汝阳。瘴雾杀君时,龙门曾恸伤。今虽苟生活,苍蝇待我傍。谁家有歌喉,此曲宜断肠。摅我一夕恨,与世同悲凉。
又,卷八《山行微雨对花,觉秦少游“山路雨添花”之语为佳,因有感于斯人》:今日山行花畔语,故人佳句雨添花。瘴来首秃成累鬼,梦里怀铅称史家。轻薄扬州真可笑,贤良汉殿更堪嗟。知用短难鸣者,只得身存下泽车
宋·王銍《默记》卷下:少游临死作谶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必不至于西方净土。
宋·周紫芝《太仓稊米集》卷九:山谷先生吊少游诗云:“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道尊前断肠句,江南唯有贺方回。”此以言语文字知少游者也。余乡人有官藤州者,谓藤人为余言,少游既病,洗沐,步上光华亭手持白玉杯,命取江水,立酌一杯而逝。呜呼,此岂徒然哉。东坡题少游自作挽词,以为能一死生、齐物我,是真知少游者也。
宋·吴子良《荆溪林下偶谈》卷一:张祜有句云:“国三千里,深宫十二年。以此得名。故杜牧云:“可怜故国三千里,虚唱宫词满后宫。”郑谷亦云:“张生故国三千里,知者唯应杜紫薇。”秦少游有词云:“醉卧古藤荫下。”故山谷云:“少游醉卧古藤下,谁与愁眉唱一杯。解作江南断肠句,只今唯有贺方回。”正与杜、郑同意。
宋·赵令畤《侯蜻录》:少游有词云:“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其后迁谪,卒于藤州光华亭上。
宋·惠洪《苕溪渔隐丛话》引《冷斋夜话》:秦少游在处州,梦中作长短句曰:“山路雨添花……醉卧古藤阴下,了不知南北。”后南迁,久之,北归,逗留于藤州,遂终于瘴江之上光华亭。时方醉起,以玉盂汲泉欲饮,笑视之而化。
明·沈际飞《草堂诗余续集》:(结末二句)白眼看世之态。
明·郎瑛《七修类稿》:秦观……尝于梦中作《好事近》一词……,其后以事谪藤州,竟死于藤,此词其谶乎?……秦词世人少知,余尝亲见其墨迹,后有近代刘菊庄题云:“名并苏黄学更优,一词遗墨至今留。无人唤醒藤州梦,淮水淮山总是愁”。
明·陆云龙《词菁》:奇峭。
清·周济《宋四家词选》:隐括一生,结语遂作藤州之谶。造语奇警,不似少游寻常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