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奴娇·登石头城次东坡韵》是元代词人萨都剌的词作。此词全篇以写景为主,将眼前的山川风物与想象中的历史场景糅合起来,使实景与闪回镜头相交错,以昔日的繁华激荡对比今时之萧条荒凉,突现出江山依旧、人事沧桑的主题。全词步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韵,借古伤今,格调苍凉。
念奴娇⑴·登石头城次东坡韵⑵
石头城上,望天低吴楚,眼空无物⑶。指点六朝形胜地⑷,惟有青山如壁。蔽日旌旗⑸,连云樯橹⑹,白骨纷如雪⑺。一江南北⑻,消磨多少豪杰⑼。
寂寞避暑离宫⑽,东风辇路⑾,芳草年年发。落日无人松径里,鬼火高低明灭⑿。歌舞尊前⒀,繁华镜里⒁,暗换青青发⒂。伤心千古,秦淮一片明月⒃!
⑴念奴娇:词牌名,又名“百字令”“酹江月”等。双调一百字。
⑵石头城:即金陵城,在今南京清凉山。昔为六朝都城。
⑶“望天”二句:放眼望去,天边连着吴楚,天地相接,一片空旷。吴楚,泛指长江中下游一带地区。
⑷指点:此处是评品、议论。六朝形胜:指东吴、东晋、宋、齐、梁、陈六个朝代地形优越壮美。
⑸旌(jīng)旗:泛指旗帜。
⑹樯橹:桅杆和划船工具,这里代指水军船舰。
⑺纷:众多。
⑻江:指长江。
⑼消磨:逐渐消耗,耗尽。也作“销磨”。
⑽避暑离宫:在离宫避暑。离宫,皇帝在京城以外的宫室。
⑾辇(niǎn)路:帝王车驾所经的路。辇,帝王所乘的车。
⑿“落日”二句:日落以后,松树林里没有人,只见鬼火时隐时现。松径,松林间的小路。鬼火,磷火。明灭,忽隐忽现,时隐时现。
⒀尊(zūn):同“樽”,酒杯。
⒁繁华:鲜花盛开,喻青春美丽。
⒂暗换:不知不觉中改变。青青发:黑发。
⒃“伤心”二句:此化用刘禹锡《石头城》“淮水城头旧时月,夜深还过女墙来”诗句,说明淮河上明月依旧,六朝的繁华却早已消逝。秦淮,指秦淮河。
站在高高的石头城上,放眼望去,苍天的尽头与吴、楚两国连接在一起,一片空旷。昔日六朝胜地的繁华,如今已荡然无存,只有江河青山依旧。遥想当年,战火纷飞,硝烟不断,生灵涂炭,白骨遍野如雪。多少英雄豪杰都已经随着时间的长河席卷而去,只有浩瀚的长江依然奔腾不息,滚滚东流。
孤寂的行宫内院,东风吹过,昔日皇帝车驾经常碾压的道路,早已是年年岁岁芳草萋萋。每当日落天黑的时候,松树林里空寂冷落,只见幽幽的冥火时隐时现。可在当年有多少如花似玉的歌妓舞女在这里青丝变成了白发,送走了一世的青春年华。如今淮河上明月依旧,六朝的繁华却早已消逝,给人留下的只有无限的伤感。
元文宗至顺三年(1332),萨都剌任江南诸道行御史台掾史,移居金陵。他在金陵各地游玩时,见古迹依稀,往事萦怀,诗情时涌,留下了不少有关金陵的诗词,此篇为其中的一首。
萨都剌(约1272—1355),元代诗人。回族(一说蒙古族)。其先世为西域人。出生于雁门(今山西代县)。酷爱文学,善绘画,精书法,有“虎卧龙跳之才”,但因当时几十年来未开科举,难以步入仕途。为生计而长年奔波经商,尝尽人间辛苦。元大德十年(1306)怅然弃商而归,投入文学创作。泰定四年(1327),以三甲进士及第。天历元年(1328)授京口(今江苏镇江)录事司达鲁花赤,在职三年,颇有政绩。后调任江南行台回回掾史,由正八品降为无品秩的小吏,深感官场险恶。供职期满,调仁真定路(今河北正定)。后足迹河北廉访、河南江北道肃政廉访司。至正六年(1346)任江南行台侍御史。长期宦游,浪迹四方,日弄柔翰,创作极富。有诗780余首,词14首。
这首词步宋代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词韵而作,是一首登临怀古词,主要描写石头城的荒凉残败,借助对“六朝形胜”及其历史遗迹的吟咏,抒发了作者吊古伤怀的情感。同时指出,是由于战争,才破坏了石头城昔日的繁华。全词抚今追昔,格调苍凉,以一组富有悲剧意味的景象,写出风云易逝,青山常在的感慨。
上片主要写白日登眺时的所见。开头三句为总写。“石头城上”点登临地点,人手擒题,落笔不凡。“天低”,写眺望之遥远;“吴楚”,写地域的辽阔,前边着一“望”字,说明石头城虽是六朝故都,但“六代繁华”已空无所有。这三句欲抑先扬,自然地过渡到六代繁华衰歇的叙写上去。“指点”二句,承“眼空无物”进一步描写“六代繁华”的衰歇。诸葛亮说:“钟阜龙皤,石城虎踞,真帝王之宅。”(见伏朝事迹》)这两句则说,昔日的“六朝形胜”已不复见。这样写,既见出了六朝繁华的衰歇,又进一步落实在“眼空无物”的“空”字上,运笔细密。“蔽日”五句,由今而昔,由实而虚,转入对六朝南北割据的描写。回首往事,六朝以来的统治者们,不论是梁陈还是宋元,为争取天下,他们都以长江为界,互相攻伐,不知有多少士兵化为白骨,也不知有多少英雄豪杰“消磨”了宝贵的青春。这五句,既反映了历代统治者互相攻伐的残酷,又揭示出“六代繁华”衰歇的原因,生动深刻,令人回味不已。
下片主要是月夜抒怀。前五句复由昔而今,从王室衰落、宫廷荒芜方面更进一步描写“六代繁华”的衰歇。这五句是说,旧日帝王们避暑的离宫已寂然无人,“辇路”上年复一年长满了荒草,入夜后松径里便空无一人,“鬼火高低明灭”。作者抓住了几个生活片断,生动地反映出六朝宫殿已变成一片废墟和残破不堪的景象,字里行间,浸透着“黍离”之感。后五句抒发吊古伤怀之情。虽然自己生活在“歌舞尊前”,但功业未就,青春在不知不觉之间逝去,头发变白。回首千古往事,只有对着秦淮明月,暗暗“伤心”而已。
中国唐代文学学会原顾问金启华:词的上片,意在吊古。诗人登临石头城上,缅怀往事,六代陈迹,历历在目;当年繁华,至今惟留下如壁青山。抚今追昔,能无感怀。词的下片,意在伤今。环顾城阙,离官别馆,都已变为丘墟;眼前是落日松径,鬼火明灭。只有秦淮河上明月,阅尽盛衰。这首词不但全依苏轼《念奴娇·赤壁怀古》的韵脚押韵,即词的基调和境界也颇近似。(《中国古代文学作品选》下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