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简称《救风尘》)是元代戏曲家关汉卿创作的杂剧,具体创作时间已不可考,现存最早的刊本是刊行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的《元曲选》。
全剧四折,主要讲述花花公子周舍利用手段骗娶宋引章,婚后又对其百般虐待,而赵盼儿为救助姐妹宋引章,以风月手段智胜恶少周舍,最终宋引章被救出并与安秀实结为夫妇的故事。
该剧是个充满趣味的喜剧,也是个女性智慧故事,但中间却蕴藏着旧时代被屈辱的妇女们精神上的苦闷和悲哀,而且也是部现实主义的作品。
该剧中的一个主要人物,在关汉卿的笔下,妓女形象是女性人物画廊中不可缺少的重要组成部分,而赵盼儿是妓女形象中最优秀的典范的代表。“她作为被封建社会压迫的女性,却坚韧不拔,气宇不凡”,在斗争中表现出了机智、善良、正义的特点。在中国文学人物的画廊里,赵盼儿是一朵引人注目的奇葩,它集中了被压迫阶级的许多优秀品质,焕发出动人的艺术魅力。《曲海总目提要》曾经指出:“小说家所载诸女子,有识别英雄于未遇者,如红拂之于李卫公,梁夫人之于韩蕲王也;有成人之美者,如欧彬之歌人,董国度之妾也;有为豪侠而诛薄情者,女商荆十三娘也。剧中所称赵盼儿,似乎兼擅众长。”这个论断是完全正确的。赵盼儿这一侠义形象的塑造,不仅对当时下层人民的斗争是一个鼓舞,而且在中国文学史上也有很高的美学价值。
虽属外旦,但她是整个故事发生的导火线。父亲早年逝世,母亲独自将她抚养成人。宋引章也潜移默化地继承了母亲“嫌贫爱富”的特性。在周舍和安秀实中主动选择前者,因为她内心很清楚,嫁给安秀实的结果是“一对儿好打莲花落”,这与她理想中的奢靡生活不符。同时,她也是一个单纯无知的小姑娘,甚至稍显愚昧。对于周舍表现出来的“关心”,她认为是知重。到郑州的时候,周舍让她的轿子先行。这些看起来不起眼的“反常”行为,宋引章并未产生任何怀疑,直到婚后受周舍朝打暮骂时才彻底看清真相。和关汉卿写本剧的初心一样,宋引章内心也具备一定的反抗精神。身为歌姬,清楚自身命运,但她不甘于此,厌倦风尘生活,迫切要求“弃贱从良”。受周舍肉体和精神方面的凌辱与虐待后,她不是忍气吞声,而是主动求救。在封建时期,她为追求幸福生活敢于做出不同于世俗的决定,足见她是一个具有反抗精神的人。宋引章虽具备反抗意识,但她的胆小又使得她的反抗并不彻底。
一个有钱有势的花台子弟,是权贵的代表。和元代大部分上层社会人士一样,倚仗权势,横行霸道,是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形象。周舍是一个善变、好色、凶残、暴力肆虐的人。为骗娶宋引章,夏天打扇,冬天温床,提领系、整钗环,对她关怀备至。他看似理解宋引章的感情诉求,表现出与其他狎客不同的状态。而这对于看到无数姐妹悲惨下场后只想过安定生活的宋引章来说,是一招致命。婚后,周舍“脱胎换骨”,呈现出截然相反的表现。大肆挖苦宋引章行为乖张,甚至作践伤害其身体:“我吃酒去也。回来慢慢打你”。“进得门来。打了我五十杀威棒。”一旦娶得宋引章到手,必定追求下一个目标,即赵盼儿。婚前的暖男形象,婚后的禽兽行为,可见周舍既善变又极会伪装。看到小厮所抬轿子一晃一晃的,周舍是“举起鞭子就打”,可见周舍是一个暴戾恣睢、极其虚伪的人。元代妓女地位低下,大都沦为他人泄欲的工具。对于周舍这类少爷来说,迎娶妓女是有失其身份和地位的。周舍让载有宋引章的轿子先行,怕舍人笑话他娶了妓女。他所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声誉和他人的眼光。周舍谨慎却又阴险狡诈。他担心将宋引章休弃后,赵盼儿不肯嫁于他,便要求赵盼儿“下个誓”。得知受骗,还谎称所写休书只有四个指头,并将其咬碎。可见周舍做事时刻都在为自己留后路,诡计多端,不怀好意。周舍又是好色之徒。先是被宋引章的美色吸引,“磨了半截舌头”与之成亲。后又因好色,陷入赵盼儿所设圈套。周舍最终自食恶果,都源于他好色之意。
与凶残、虚伪、阴险的恶人周舍相对的便是老实、忠诚、善良的“好人”安秀实。安秀实“自幼颇习儒业,学成满腹文章”,内心却胆小、懦弱。被“抛弃”后,都不敢见宋引章一面。得知赵盼儿劝阻妹妹失败的消息后,也只是黯然离去。他所表现出来的一系列行为动作、性格特征都离不开当时社会的摧残。元代社会,没钱、没权的人必然低人一等,世人眼里“百无一用是书生”,更何况与他争抢妻子的是富家少爷。面对如此事实,安秀实也只好选择忍气吞声,默默接受。当然安秀实也善良、忠诚。虽然宋引章违背先前约定,但他并未因此记恨报复。得知宋引章婚后生活受虐,他不计前嫌,及时报官,可见安秀实心地纯洁,纯真敦厚。这一行为也成为该剧从悲剧转为喜剧的关键点之一。同时,当自己心仪的女子嫁于他人后,他未另寻新欢。从他积极协助赵盼儿拯救宋引章的前后行为以及大团圆结局来看,他依然对宋引章十分用心。安秀实在剧中所表现的这些性格特点,也正是元代杂剧中读书人士的真实写照。
宋母最大的特点即是贪财。宋母早年丧夫,步入风尘,独自将宋引章养育成人,如今年迈,只能靠女儿接客赚钱养活自己。起初宋母不同意宋引章从良,她希望通过宋引章来获得更多的钱财,把宋引章当成“摇钱树”。面对周舍拿出的三千张茶引和执意要从良的宋引章,宋母最终妥协,将女儿嫁于周舍。这样既满足了女儿迫切从良的心意,又达到了自己“敛财”的最终目的。作为母亲,她直接拜倒在金钱之下,选择有钱有权的周舍做女婿,只因为穷酸的安秀实是连三百张茶引都拿不出的。可以说宋母是将女儿推向“火坑”的罪魁祸首之一。同时,和天底下的母亲一样,她身上又散发出了母性的光辉。得知女儿在周家受虐,几乎沦为周舍的淫威祭品,她又万分痛心,主动求助赵盼儿,宋引章才得以解救,故事由悲剧转为喜剧。
该剧中的官府相对公平,虽然“若不看你父亲面上,送你有司问罪”,对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但从案件结果来看,官府是公正的。依照证据,判定宋引章仍为安秀实之妻。官府并未因为周舍权势煊赫,一味地倾向于周舍。而是实事求是,还给百姓公正。也正是由于官府的公正,才促成安秀实夫妇团圆。
汴梁城中有妓女宋引章,初与洛阳安秀实秀才相恋,誓相嫁娶。后来她又结识了郑州周同知的儿子周舍,爱他趋奉小心,又允诺嫁他。安秀实听得了这消息,便到她八拜交的姐姐赵盼儿家去,请她去劝一劝。赵盼儿就去看宋引章,说是来为安秀才保亲。宋引章道:“我嫁了安秀才,一对儿只好打《莲花落》!”赵盼儿问她嫁谁,她答道:“我嫁周舍。”盼儿就告诉她:“那做丈夫的做得子弟,做子弟的做不得丈夫;因为做丈夫的忒老实,做子弟的会虚脾。”又问:“你为甚么要嫁周舍?”她道:“他知重你妹子,夏天替你妹子打扇,冬天替你妹子温被,你妹子要出门,他替你妹子提领系,整钗环,因此上一心要嫁他。”盼儿便告诉她:“这正是做子弟的虚脾,女娘们不懂的就要着他的迷。等到一娶到他家里,不到一年半载,他就抛弃你,早是努牙突嘴,拳椎脚踢,打的你哭哭啼啼!妹子,以后你受了苦,休来告诉我!”正说时,周舍也来到,便央盼儿为他保亲。盼儿抢白了他几句,回去告诉安秀实。安秀实便要求官应举去,盼儿阻止他道:“你且休去!我有用你处哩。”安秀实便在客店里住下。一面周舍已向宋引章母亲办好手续,叫引章辞了母亲,坐轿同回郑州去。
果然不出盼儿所料,引章到了周舍家里,一进门来就是五十杀威棒。从此朝打暮骂,看看要死在周舍手里。刚巧隔壁王货郎要到汴梁去做买卖,她就托他带信给母亲和盼儿,叫她们快来相救。她母亲一接到信,就去和盼儿商量。盼儿道:“我有两个压被的银子,咱两个拿着买休去罢。”母亲道:“周舍说过:他手里只有打死的,没有买休卖休的。”盼儿想了一会,定下一计,告诉了母亲,又写了一封回信,仍叫王货郎带了回去。她就梳妆一番,穿上些锦绣衣服,对母亲道:“我到那里,三言两语肯写休书便罢,若是不肯,我将他掐一掐,拈一拈,搂一搂,抱一抱,看那厮通身酥,遍身麻,将他鼻凹儿抹上一块砂糖看那厮舔又舔不着,吃又吃不着,赚得那厮写了休书,引章将的休书来,我才离开那里。”
盼儿收拾了两箱子衣服,叫打杂的张小闲装上车辆,自己坐了马,一同来到郑州。落了客店,便去请周舍。周舍一见是盼儿,便道:“你是赵盼儿,好!好!当初破亲也是你来!小二,关了店门,打这小闲!”小闲忙道:“你休打我!俺姐姐将着锦绣衣服,一房一卧来嫁你,你倒打我!”盼儿也道:“周舍,你坐下听我说!你在汴京,我就思想着你,听得你娶了宋引章,教我如何不恼!周舍,我待嫁你,你却着我保亲!今日我好意将着车辆鞍马奁房来寻你,你又将我打骂!小闲,拦回车儿,咱家去来!”周舍慌忙赔罪。盼儿便要他:“你休出店门,只守着我坐下。”周舍道:“休说一两日,就是一两年也坐的下去。”过了两三天,引章寻到客店里来,大骂周舍。周舍举起棍棒要打她,盼儿劝道:“你拿着这样粗的棍棒,倘若打杀了她,可怎了?”周舍道:“丈夫打杀老婆,不偿命的!”盼儿道:“这等说,谁敢嫁给你!小闲,拦回车儿,咱回去来!”周舍苦苦相求,盼儿要他休去引章,她才肯嫁他。周舍应允,唤小二买酒买羊买红为聘礼。盼儿从车上拿出十瓶好酒,一只熟羊,一对大红罗,说道:“周舍,你争甚么?你的便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周舍果然回家去把宋引章休掉。引章带了休书,到客店里来见盼儿,二人立即一同上路。周舍也来客店寻盼儿,一问小二,小二道:“你刚出门,她也上马去了。”周舍才知上了盼儿的圈套儿,一时没有坐骑,只好步行追赶。在路上,盼儿向引章要休书来看,暗暗换了假休书,叫引章收好。周舍赶到,要引章回去。引章说:“你与了我休书,赶出我来了。”周舍骗她道:“休书上手模印该五个指头,哪里有四个指头印的休书!”引章急忙取出休书来看,给他抢过去咬碎了。引章不由害怕起来,盼儿道:“妹子莫怕,咬碎的是假休书,真的休书在我这里!”周舍道:“你也吃过我的酒,受过我的羊,也受过我的红定,也是我的老婆了!”盼儿道:“我自有十瓶好酒,一只熟羊,一对大红罗,怎么是你的?”周舍便扯住她俩,道:“明有王法,我和你告官去来!”扭往郑州府衙门,告到太守李公弼跟前。
周舍告道:“赵盼儿设计混赖我媳妇宋引章。”盼儿道:“宋引章是有丈夫的,被周舍强占为妻,昨日又与了休书,怎么是小妇人混赖他的?”恰巧这时安秀实也得到了盼儿给他的信,也到府衙门来告状,说是:“我安秀实聘下宋引章,被周舍强夺为妻,乞大人做主!”李太守问道:“谁是保亲?”安秀实答:“是赵盼儿。”又问赵盼儿:“你说宋引章原有丈夫,是谁?”盼儿道:“正是这安秀才!”又问:“这保亲的委是你吗?”答道:“是小妇人!”于是李太守判道:“周舍杖六十,与民一体当差;宋引章仍归安秀才为妻;赵盼儿等宁家住坐!”大家叩谢而退。
元朝的建立结束了中国长期分裂的局面,完成了统一事业。在此过程中,草原中原两个地区的民族文化发生了一定的碰撞、融合,草原的游牧文化与中原的农耕文化在交融中刺激了许多优秀文学作品的产生,《救风尘》便是其中之一。一方面,元代统治者的统一事业在客观上给社会带来了和平,和平的生活使百姓对戏曲的大量需求催生了“勾栏”,戏曲艺术在这种形势下蓬勃发展;另一方面,统治者注重包容多种文化,尤其重视汉族文化,推动了艺术发展,促进了文化融合。相对宽松的思想氛围给关汉卿的创作提供了更大的空间,使他敢于碰触社会黑暗这一敏感话题,同时也能不忘批判压迫、反抗压迫,奏出了坚持正义、反抗黑暗的时代主旋律。
关汉卿(约生于金末,卒于元代),号已斋叟,大都(今河北安国)人,元代戏剧家。与马致远、郑光祖、白朴并称为“元曲四大家”,关汉卿居首。钟嗣成《录鬼簿》说他曾任太医院尹。据各种文献资料记载,关汉卿编有杂剧60多种,现存18种。个别作品是否出自关汉卿手笔,学术界尚有分歧。其中《感天动地窦娥冤》《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望江亭》《拜月亭》《鲁斋郎》《单刀会》《调风月》等是他的代表作。所作散曲今存套曲10多套、小令50多首,内容主要包括三个方面:描绘都市繁华与艺人生活,羁旅行役与离愁别绪以及自抒抱负的述志遣兴。
《救风尘》里,关汉卿批判了以周舍为代表的权贵人士对底层人民的残酷压迫,揭露了复杂社会背景下的黑暗,流露出强烈的反抗性。关汉卿借着这些具有坚决性、平民性、独立性的妇女给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们指出了一条生存道路。以普通女性为主角的《救风尘》为女性的地位平等与人生幸福而反抗,为拯救天下苍生而反抗。
(一)为女性的平等幸福而反抗
首先,关汉卿以赵盼儿的这一角色传递着女性独立的主张。宋引章的心中一直怀抱着一个简单的心愿——也是最高心愿,那便是嫁作人妇,这从侧面说明了古代女性依靠男性的劣根思想。关汉卿安排宋引章怀抱着嫁给权贵以获得社会认可的目的嫁给周舍,最后却遭遇了失败的婚姻,这一情节暗暗流露出关汉卿对封建女性自我定位的否定。相反,赵盼儿的人生态度体现了她对传统道德的挑战,她思想独立、个性独立,不把人生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不为物质诱惑所动;她也冷静机智,早早地看清了周舍与安秀才的区别:“做丈夫的做子弟,他终不解其意,做子弟的他影儿里会虚脾,那做丈夫的忒老实。”她不是浑浑噩噩毫无思想的古代女性,而是有着鲜明的自我判断的独立女性。
其次,赵盼儿助宋引章逃离周舍魔掌,颠覆了底层的女子不能摆脱失败婚姻束缚的命运设定,恢复了妇女作为“人”的独立追求。在关汉卿的笔下,妇女不再是委曲求全的受气包,面对周舍的凶恶,赵盼儿大大方方地救、宋引章大大胆胆地逃,体现了她们对人生幸福的追求;妇女也不再仅仅作为男子人生的一部分而存在,作品以普通妇女为主角,完整展示了她们的人生故事,生动地呈现了她们为幸福奋斗、努力的全过程,赵盼儿的勇敢相助为宋引章开启了人生的新篇章,也为普通妇女开辟了不一样的人生路线。
(二)为拯救天下苍生而反抗
关汉卿的作品表现出“拯救天下苍生”的主题。赵盼儿用智慧将宋引章的悲剧转化为男女团圆的喜剧,拯救了处于水深火热中的宋引章,拯救了苦念佳人的安秀才。《救风尘》对封建传统、阶级压迫的反抗是关汉卿“救天下”的内容之一。
宋引章嫁入周家,按照封建伦理传统,婚后生活不论顺势歹势宋都应恪守“妇道”、安分守己,而新新女性赵盼儿却鼓励婚姻不幸的宋引章逃出周舍魔掌,并且亲自上阵,以自己作引,解救宋引章。赵盼儿的一系列勇敢的反抗即是对封建传统发起的挑战,她主张个人权利与个人幸福,追求独立人格,令人敬佩。赵盼儿与宋引章面对的劲敌周舍是富贵子弟、权贵代表,与之相比,赵与宋二人只是毫无力量的底层普通妇女、周舍眼中的“玩物”,但手无利器却心有正义的赵盼儿仍选择了反抗阶级压迫,赵盼儿主张的个人权利与个人幸福显示了普通妇女对于独立人格的追求。《救风尘》中担当“救”人一角的赵盼儿则是代表了普通人物中的“英豪”。赵盼儿作为普通妇女、底层人民,却凸显了英雄气概,她毫无畏惧、奋勇冲击,关汉卿借此鼓励了当时饱受压迫的人民群众,让他们相信:即使是普通人也有抗争的权利,即使是普通人也有胜利的希望。
一、《救风尘》的语言风格
(一)意味丰富的用典
“事类者……援古以证今者也”,用典可以更好地表达思想情感,提升作品的文化底蕴,关汉卿就是擅于用典的剧作家,他常根据人物的身份、地位、性格等选用典故,通过用典突出人物形象。例如穷秀才安秀实出场时讲道,“刘蒉下第千年恨……断然不负读书人”,通过刘黄、范丹两人的典故展现了安秀实的多舛命运,也使斯文、穷酸的知识分子形象跃然纸上。对于文化修养低的赵盼儿,剧作家使用了喜闻乐见的民间典故,“那一个不嗲可可道横死亡……不则周舍说谎也”,其中的“亚仙”出自唐传奇《李娃传》,在元明时期已成为家喻户晓的经典人物,用这样的典故突出了赵盼儿的平民女子形象,也与赵盼儿的文化修养相一致。
(二)生动犀利的比喻
在《救风尘》中赵盼儿是一个风尘女子,对人情世故有着深刻理解,长期的风尘生活使她精明干练、成熟练达、大胆泼辣,为了突出赵盼儿的性格特征,关汉卿使用了许多生动风趣、犀利深刻的比喻。例如“恁时节船到江心补漏迟……准备着搭救你块望夫石”,“这妮子是狐魅人女妖精……吐下鲜红血则当作苏木水”,用望夫石、女妖精等比喻宋引章,展现了赵盼儿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性格特点。在接到宋引章的求救信之后,赵盼儿唱到“我着这粉脸儿搭救你女骷髅……”;在成功救出宋引章时,赵盼儿仍不依不饶,“对恩官一一说缘故……风月所重谐燕莺侣”,赵盼儿把宋引章比成女骷髅、面糊盆,生动地展现了宋引章的憔悴和糊涂,咒骂式的比喻中也带着几分温情,这些都展现了赵盼儿的性格直爽、大胆泼辣的个性。
二、《救风尘》中的人物形象
(一)在善恶对比中突出人物形象
在《救风尘》中,人物形象突出,善恶对比鲜明。例如周舍是一个花花太岁和纨绔子弟,整日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酒肉场中三十载……只少花钱共酒钱”,宋引章不过是周舍的“猎物”,在通过甜言蜜语骗娶宋引章之后,周舍对宋引章不是拳脚相加,就是恶言恐吓,“兀那贱人……慢慢的打你”,这些充分暴露周舍的流氓行径。与周舍的“恶”对应的是赵盼儿的“善”。在宋引章急于嫁给周舍时,赵盼儿劝她“三思而行”,“别寻个姻配”,却遭到了宋引章的误解,“我便有那该死的罪,我也不来央告你”,这令赵盼儿非常伤心。但是,当看到宋引章的求救信之后,赵盼儿忘记了昔日的恩怨,而是想着怎样将宋引章从虎口救出,心无芥蒂地向宋引章伸出援助之手。剧作家通过言语、行为、性格等方面的鲜明对比,展现了周舍卑鄙低劣、滑稽可笑的性格,也使观众看清了周舍的本来面目。
(二)在美丑对比中突出人物形象
在《救风尘》中,美丑对比也体现于赵盼儿和周舍身上。赵盼儿虽为风尘女子,但出淤泥而不染,怀着一颗温柔善良、宽宏大度的心,当好姐妹宋引章遇到危险时,她不计前嫌,施展计谋将宋引章救了出来,同时使恶少周舍受到惩罚。赵盼儿身上展现了风尘女子的重情守义、聪明机智和自我牺牲精神,展现了高尚的人性美。周舍虽出身于官宦之家,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但他整日围绕赌房和粉房,过着花天酒地的生活;将单纯的宋引章骗入家门之后,周舍对她拳打脚踢,甚至放出话来,“有打杀的,无有买休卖休的”;在见到姿色过人的赵盼儿之后,周舍立即魂迷心窍,丑态毕露,当场表示要休了宋引章,迎娶赵盼儿。从周舍的凶狠狡诈、口蜜腹剑、轻贱人命的行径,看到了一个阴暗的心灵、丑陋的灵魂。
三、《救风尘》的戏剧冲突
(一)矛盾性
戏剧中常会有一些自相矛盾的情节。这种自相矛盾表现为一种自我否定,呈现出鲜明的喜剧色彩。黑格尔说过,“人们常将可笑性与喜剧性混淆起来……这样的情况就可以成为可笑的”。可见,喜剧性矛盾是现象与本质、目的与手段、行为与信念的冲突矛盾。首先,现象和本质的矛盾。在《救风尘》中,周舍身上就展现了现象与本质的尖锐冲突。为了能够娶宋引章为妻,周舍用甜言蜜语取悦于宋引章,很快博得了宋引章的信任。在宋引章眼里周舍变成了关心人、体贴人的“好男人”,“一年四季,夏天我好的一觉响睡……因此上一心要嫁他”。但这只是周舍伪装的表象,精明过人的赵盼儿一眼就看出了周舍的虚伪本质,“吃饭处,把匙头挑了筋共皮……女娘每不省越着迷”,并劝告宋引章“你道这子弟情场甜似蜜……打的你哭啼啼”。其实,沉落风尘的赵盼儿何尝不想脱离苦海,只是在风尘中遇到的多是纨绔子弟,没有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果不出赵盼儿所料。在嫁给周舍之后,宋引章遭到了周舍的朝打暮骂、棍棒相加,不得不向姐妹求救。
其次,目的与手段之间的矛盾。通常而言,手段是实现目的的工具,如果手段没有为目的服务,反而离目的越来越远,人物就会变得滑稽可笑。在《救风尘》中,周舍狡猾虚伪、风流成性,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在遇到浓妆艳抹的赵盼儿之后,有些把持不住,经过赵盼儿的“诱”和“激”之后,就准备休了宋引章,迎娶赵盼儿,但他又担心上当受骗,“那个妇人是我平日间打怕的……把这婆娘摇撼的实着”。为了让周舍吃下“定心丸”,赵盼儿发了“毒誓”,还将酒、羊、大红罗等都准备好。后来,周舍发现上当受骗之后,就到官府状告赵盼儿,反而让自己受到杖刑责罚,在整个过程中,周舍像被人玩弄的小丑,他虽然非常机警,但是总是落入别人的圈套中,落了个“尖担两头脱”。智勇双全的赵盼儿大获全胜,周舍的下场与他的美梦完全相反,带给观众一种酣畅淋漓之感。
最后,信念和行为之间的矛盾。通常而言,信念是人们行动的指路灯,为人提供行动的动力。当行动和信念相矛盾时,就会产生戏剧性的艺术效果。在《救风尘》中,宋引章就体现了信念和行为的冲突,作为涉世未深的青楼女子,宋引章单纯而虚荣,容易被男人的表象所迷惑,她喜欢并有意嫁给穷秀才安秀实,但在结识了阔少周舍之后,她被周舍的甜言蜜语、出身、钱财等所迷惑。一心想着嫁给周舍。赵盼儿无论如何相劝都无济于事。宋引章还立下毒誓,“便有该死的罪,也不来央告你”。进入周家之后,宋引章被周舍侮辱谩骂、拳打脚踢,受尽了折磨,她不得不再向昔日的姐妹赵盼儿求救。宋引章单纯而执拗的行动与行动效果产生了巨大反差,从而增强了这个角色的喜剧性。再如,周舍出身于官宦之家,“酒肉场中三十载,花星整照二十年”,自有一套蛊惑人心、玩弄女性的手段,这使他轻而易举地将宋引章从安秀实手中夺走,但是周舍对自己的手段和能力过于自信。他偏执地认为赵盼儿架不住他的诱惑,要委身下嫁于他。这使他恰恰落入赵盼儿的风月圈套。最终,聪颖机智的赵盼儿凭着智慧、勇气和胆识战胜了恶棍周舍。营救了危难之中的宋引章。
(二)转折性
喜剧不仅有自相矛盾的剧情冲突。而且有突如其来的情节转化,或由死转生,或由危转安,或由穷转富,这种转化创造出滑稽可笑的喜剧效果。《救风尘》就多次展现了这种对立面转化,例如青楼女子宋引章爱上了穷秀才安秀实,却经受不住官宦子弟周舍的引诱,“一心则待要嫁他”,没想到进入周家之后就遭到“五十杀威棒”的毒打,宋引章不堪其苦,只得“急急央赵家姐姐来救我”。赵盼儿定下计谋,前往郑州营救宋引章,利用“那厮爱女娘的心”赚得休书。在姐妹两人赶往开封的途中,周舍追了过来,并将休书撕得粉碎,令在场的人大惊失色,赵盼儿会心一笑,“我跟前放着这亲模”,原来周舍拿到的是假休书。最终使恶棍周舍一败涂地。整个故事情节起伏跌宕、富于变化,展现出浓厚的喜剧性色彩。
喜剧的喜剧性不仅体现在文学语言、戏剧冲突上,而且体现在思想主题上。关汉卿通过《救风尘》展现了元代风尘女子的生活图景,批判了剥削阶级对女性的摧残和压抑,歌颂了风尘女性的反抗精神,展现出深刻的社会意义和人文关怀。在《救风尘》的结尾,宋引章逃离周舍的魔爪,安秀实与宋引章喜结良缘。周舍受到应有惩罚,在皆大欢喜中落下剧幕,使观众获得了审美愉悦。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现代越剧、锡剧等地方剧种有改编演出。
1957年12月5日,关汉卿的四折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被改编为电影《风尘尤物》在中国香港上映。
2001年,关汉卿的四折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被改编为电视剧《爱情宝典》第1-6集。
2002年4月,电视剧《爱情宝典》第1-6集相关图书《爱情宝典之救风尘》由昆仑出版社出版。
2019年,上海师大人文学院的副教授卢逸凡(法语名:IvanRuviditch)将《赵盼儿风月救风尘》改编为话剧在上海浦东新舞台演出。
2022年6月,关汉卿的四折元杂剧《赵盼儿风月救风尘》被改编为电视剧《梦华录》在腾讯视频播出。
近代文学家王国维《宋元戏曲考》:“其布置结构,亦极意匠惨淡之致,宁较后世之传奇有优无劣也。”
主要版本
《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现存版本有:《古名家杂剧》本、《元曲选》本、《古本戏曲丛刊》四集本、《关汉卿戏曲集》本、《关汉卿戏剧集》本、《全元戏曲》本。